“姬大人莫要說笑。”
黃尚書眯着眼睛,上下打量。
首輔大人要提拔誰,還未曾見着誰那麼不給面子的。
“并非說笑,一日承諾便要守諾終生。”
姬宣清拱手相拜。
“請黃大人告知首輔大人,下官并非拿喬,而是為了守諾,想來首輔大人也會希望這朝中官員都是守諾誠信之人吧。”
“好、好、好。”
黃尚書連說了三個好,一口牙都差點咬碎。
此前首輔有表露出幾分對姬宣清的賞識,她便請命為二人搭線,如今搭線不成,還可能觸怒首輔。
這姬宣清,真會給她找事。
黃尚書心中暗道麻煩,轉而将此事盡數告知了首輔。
朝中首輔姓林名舒賢,長袖廣袍,腰間系着一條玉帶,隻眼角多了些許紋路,像是個溫文爾雅的翰林學士,而非位高權重的首輔。
“那姬宣清果然如此說?”
林首輔端坐在案前,說話間随意取用一旁的茶水,顯然并沒有将姬宣清的拒絕放在心上。
“正是。”
黃尚書坐在下首,忙點頭,擠滿笑容的臉上多出了幾分谄媚。
“可季家季子昀去年便已流放,何人能在此事上指責姬宣清?”
“姬宣清不感念您的提攜之恩,還以此作為借口,實在荒謬。”
林首輔氣淡神閑,甚至能一邊批寫公文一邊同黃尚書說話。
“她既然不願去花樓,便換個正式點的酒樓便是,何來那麼多的廢話?”
一句話便堵得黃尚書啞口無言。
“大人,我,我……”
半晌才憋出一句:“那姬宣清明明可以在季子昀的扶持下順風順水,又何必投靠主和派,其中必定有疑。”
林首輔微微擡眼,斜睨了黃尚書一眼。
“你就是尚書做久了,朝中有些傳聞是不入耳,可也得聽一聽不是嗎?”
黃尚書又露出幾分不好意思,打蛇上棍,隻道:“是,下官仍需曆練,若非首輔大人提點,我莫約就要錯過管中窺豹的好機會。”
林首輔并不接她的茬,隻自顧自地說着:
“那季子昀又想為病弱的兒子找個如意女郎,又怕此女真有本事,怕她有一日在壓制-被壓制的關系中,轉身成為那個施壓者。”
“所以她便使盡了手段令姬宣清困在七八品的小小官位上,一開始是翰林院的修書,而後又是周邊城縣的縣令,卻不想季子昀親自挑選的姬宣清實在出色,就是這些看上去不起眼的差事也逐漸得到了鳳帝的注意。”
“她便一直用自己的官位壓制着尚未長成的姬宣清,一邊還要瞞着姬宣清,唯恐其發現後,親子妻夫關系不和。”
她喝了口水,繼續道:
“就是在這樣複雜的情況下,姬宣清逐漸看着同年的官員都有了晉升,而自己幾番努力,到最後還比不過插科打诨之人,你說,她該多麼絕望?”
“所以我就出現了,我早早就注意到季子昀家中不和,以此作為突破口。”
“姬宣清便同我達成了合作,我會給她想要的官位,而她暗中輔助扳倒了季子昀。”
“什麼?季子昀流放還有她的功勞?”黃尚書結結巴巴,作為參與者之一,她可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季子昀不僅是主戰派的前幾号人物且與皇家關系匪淺,不是随便會失了帝心的,極難動搖其地位。
原來其中是姬宣清不着聲色做了些事情。
怪不得她年紀輕輕便能做到戶部侍郎的位置,原來是這樣。
“此人心狠手辣,首輔定要對其小心再小心。”
黃尚書見着首輔似乎對姬宣清信任有加,心中不免擔憂在戶部的自己的地位,忙小聲告誡。
首輔眼皮未擡,甚至眼中絲毫漣漪都未曾泛起。
隻說:“主和派們也需要個手段強硬的官員,手段狠辣些才能走得更遠些,若是人人都是孬種,怎麼與那些大老粗居多的主戰派抗争。”
說着,她似乎想起什麼,幽幽歎了口氣,站起身,立于窗沿。
隻輕輕一推,那紙糊的窗便順着她的力道向上推去,露出其外一片連綿的紅色宮牆。
首輔朝鳳帝所居正殿看去。
那巍峨聳立宮殿中的鳳帝心思愈發不可琢磨,任憑朝中主和派主戰派鬥得死去活來,誰人知道鳳帝對北方異族到底是個什麼主意呢?
就像是養蠱,鳳帝将她們一群人投入這蠱池中,好似誰最後在朝堂上勝出,她便聽信哪個似的。
在晚風下首輔的神情愈發不可琢磨,其後垂首而立的黃尚書隻稍稍撇過窗外的景色,便匆匆收回了目光。
其身後驚出大片冷汗和林立的汗毛。
她後退幾步,拱手拜下,隻道:
“那下官便去聯系京都最好的酒樓,定下最好的包間,再告知首輔。”
林首輔還怔怔看着窗外,隻擡手輕晃了幾下示意她可離開。
直到屋中重新安靜下來。
退出門外的黃尚書微微動了動僵硬的手指,震動的心跳才慢慢平複。
**
姬宣清拿定了主意,便是雷厲風行,不過三日,府上管家便替孟影看好了宅子,且親自挑上了幾個得力的奴仆送去。
孟影雖心性堅韌,陡然換了住處,且家中多了不少仆從,便是他亦覺不安。
“喬遷之日,安安可會來此?”他問。
“家主近日公務繁忙,應是不會來了。”
孟影換上了姬宣清特意差人送來的團雲紋織錦長袍,帶上了玉冠,做的是官場家眷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