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潤的風夾雜着淡淡土腥氣卷入房中,在季長箜鼻尖飄蕩。
他那支撐木窗邊框的手不自覺握得更緊,狹長的鳳眸圓溜溜瞪着,遙遙看着院門。
卻見方才出去給他拿甜湯的青空腳步匆匆趕回。
季長箜“噌”地便合上了窗戶,剛挨上小榻,便聽得青空走進屋子放下碗筷的聲響。
“主君,方才我在路上遇到書房的随侍,家主今夜公務繁忙,來不了了。”
青空匆匆禀報了此事。
卻見主君像是塊石化的雕像,呆呆坐在小榻上,好半晌才有了動靜。
“噢,方才在酒樓正巧遇上了黃尚書,她忙是應該的。”
“那我……”
青空見着主君方才還盈盈紅潤的面頰又變回了一貫的蒼白,他擡起頭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來,眼中無措快速閃過。
“那我拆了發髻早些睡,你也莫陪我了。”
說罷,他又轉過身去,目光虛虛凝視在那緊閉的木窗上,唇抿得極緊。
青空不知如何勸說,畢竟在他看來,那麼多年都是這般過的,初一、十五并非絕對的日子,若遇上主君月事、家主繁忙,就很可能跳過。
可今日的主君卻好似隐隐多了幾分期待。
“主君,奴去書房問問?”
“帶上甜湯。”
季長箜抱住小腿,将自己蜷縮成一團,如是說道。
“是,奴這便去。”
青空見他還願提及家主,忙端上熱乎的甜湯便要趁着下雨前送去。
“等等!”
青空方走了兩步,又被叫了停。
“我同你一起去。”
季長箜披上一件遮風的錦緞滾邊長袍,快步走到青空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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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些雨點子落下,空氣中的泥土腥味更重了。
書房的小窗還開着,姬宣清擱下毛筆,置于青玉石做成的筆山上,又朝窗邊走去,看着廊下灰蒙蒙的石闆落下幾滴深色的圓點,所幸也沒了處理公務的心,就倚着窗戶,等着雨水何時将石闆沖刷幹淨。
就是這麼個時候,季長箜帶着侍從青空踏入院中,與倚在窗邊偷得一些空閑的姬宣清四目相對。
姬宣清明明是有公務要忙,可對上那人銳利而又深邃的鳳眸,莫名生出濃濃的心虛。
這木窗像是被火燎了般灼灼發燙,姬宣清退後兩步,那窗沒了支撐落下,“吱嘎”晃蕩幾下。
書房外,方踏入小院的季長箜着實沒想到公務繁忙的姬宣清竟有閑心賞雨,又在與他對視時,慌忙撇了窗戶,好似他是什麼吃人的猛獸。
心口不由得發悶發脹。
還未等那股郁氣聚集,書房那扇漆黑的木門便被人從裡面拉開。
在他還未反應過來時,那人便扯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入屋中,又扯了楠木架上的手巾拂過他隻淋到幾滴雨的烏發。
“怎麼下雨天還來我這,莫要生病了。”
她那雙溫和笑眼多了些擔心,斥責的話在她嘴裡說出來也是極軟和的,“生病”二字含在嘴中,若非他離得極近,幾乎不會聽清。
似乎說了這二字,他便真會生病似的。
季長箜在心中埋怨對方将他當做個瓷娃娃看待,可心中郁氣像是被一雙溫柔的大手安撫,沒兩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姬宣清拉着他的手,将他安置在圓桌邊。
酸枝食盒就放在一側,隐隐有股香甜味散出。
“廚房煮了甜湯?”
姬宣清抽了抽鼻子,問道。
季長箜微微一笑,将那木盒一層層打開,除了甜湯還有幾塊糕點。
“快些嘗嘗吧。”
那碗甜湯就放在姬宣清面前,瓷白的勺子孤零零一個。
這……
姬宣清極快瞥了眼身旁之人,他正在整理食盒,并未朝這處看。
“咳咳。”
姬宣清清了清嗓子,也将季長箜的目光吸引過來。
“這廚房怎麼就準備了一碗甜湯?”
“再令他們端來一碗。”
屋外的雨早就下得淅淅瀝瀝了。
季長箜拉住姬宣清的衣袖,道:“下雨天,又晚了,莫要再麻煩廚房娘子,我不愛甜湯,隻是帶着些吃食來看看你。”
看看她?
姬宣清想到今日十五,自己在書房忙公務,不免心虛,低頭盯着碗中白滾滾的小湯圓,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回話。
不過那人性子淡,上次她有些粗魯傷着他了,他應該也不太期待這事吧。
“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