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大亮。
一夜不曾入眠的季長箜隐隐聽到前院的動靜。
應是那人起床洗漱了。
“青空。”
他急着喊人,卻發覺自己的嗓子意外的啞得可怕。
撐起身子,低低咳了兩聲,又想起那人會常常注意他的身子,若平日,此時早便遞上了茶水。
她竟然真的一夜未歸……
季長箜張了張嘴,發出的聲音還是悶啞難以聽清。
“咳咳!咳咳!”
他再顧不得其他,重重清嗓,喉間如刀割般疼痛。
守在外間的青空聽見這幾聲撕心裂肺般的咳聲,忙走入裡間。
就看見主君正爬伏在床邊,披散的長發落在榻上,他兩隻骨節分明的手死死握着床榻的邊緣,咳得滿臉脹紅,淚珠在眼眶中不停打轉。
青空忙遞上茶水。
扶着他坐起,他似乎有話要說,蒼白的唇湊在杯沿,倚靠在青空懷中,昂着頭,喉結不停滾動。
幾滴晶瑩剔透的水珠順着他的光潔的下巴滑落。
蒼白脆弱,惹人心疼。
昨夜家主怎麼忍心摔門而去?
然而家主和主君之間如何,不是他這個侍從能過問的。
他隻是心疼自家主君,從前季家尚在京都,家主從未對主君發過脾氣,向來溫和有禮。
如今主君少了母親的庇護,家主先是将他扔在偏僻小院不管不問,任由主君受盡白眼。
現在呢?又發了如此大的脾氣。
再瞧主君眼下厚重的黛色,想來昨夜一晚上都沒能入睡。
“快伺候我穿衣。”
季長箜喝了水,喉間滋潤了許多,但說話還是不太清晰。
可能是着了涼,又或者着急上火,喉嚨腫了。
青空不明所以,簡單替主君洗漱過後。
主君便心事重重地走出了翰香院,往前院去了。
主仆二人穿過回廊,便是家主昨夜所在的書房,季長箜直直走過。
“主君,家主還未出府,在此……”
青空好心提醒,見主君并未停下腳步,喃喃閉上了嘴巴。
主君拖着病體早早起床,要見的人不是家主嗎?
季長箜默默往前走,直到走到姬府那閉上的漆黑木門處,才停下了腳步。
他沒站在最顯眼的位置,而是朝着兩側的回廊走去,站在一處不太引人注意的地方。
“主君……”
青空不明所以。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遠遠的,姬宣清整理着頭上的發冠,緩緩朝大門走來。
季長箜抿了抿唇,慢慢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看門的小厮已經拿開了門栓,馬車也早就停在了門外。
姬宣清餘光瞥見一抹藍色,她腳步不停,甚至還加快了許多。
“等等。”
季長箜早就猜到她不想見到自己,他選擇不去書房,便是怕她找借口搪塞自己。
在這門口,他想着,她或許能願意給他留點體面。
不會讓前院的小厮粗使也見着他這位主君的笑話。
季長箜氣喘籲籲跟上,手指拉上了她官服的一角。
感受到拉扯之意,他不得不開口說話,這一說話,那沙啞如哽着砂礫的嗓音便露了聲。
可也正是因為這說話聲,那人停下了腳步,甚至轉過身來。
她的目光極為深沉,拉過他的手腕。
他一個趔趄,撞入她的懷中。
姬宣清冷眼朝幾個候着的奴仆侍從看去。
衆人皆低下了頭,隻能聽得些家主清冷而又無奈的聲音。
“生病了?”
她垂下眸子,看到那人眼下的烏青,心間五味雜陳。
他本就身子弱,她是不是不該同他置氣,可……
姬宣清說不出口,她真的小氣極了,又自傲。
當初她以為是自己在人群中出類拔萃的優秀,所以這樣一個矜貴的公子才會對她一見傾心,選中她當做自己的妻主。
好歹是有些人格魅力在的,誰成想應是季家早早就權衡利弊選中了她。
所以季長箜才會在那麼多貴女中獨獨選了她有所接觸。
還……還對她笑得那樣好看。
“沒,隻是,隻是嗓子不舒服。”
季長箜被她攬住,到底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一門之隔便是大街,即使天微亮,街道上并未有多少人,可……
他不自覺便紅了面龐。
稍稍抗拒她的臂膀。
“不要亂動。”
季長箜似乎還聽到了仆人間的衣物摩擦的躁動。
“騰”得,那張溫潤的面容像是一朵極豔麗的花綻開,緊張震顫的瞳孔,還有從面頰蔓延至耳根的紅暈。
他可憐地僵住了身子,就像是小貓小狗被人抓住了後頸。
“不舒服就該好好休息,回去吧。”
姬宣清沒忍住還是摸了摸他的額發。
向來自持的他讨好似地跟着蹭了蹭她的手,水眸半擡,清澈見底的眸中似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