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瑞優又笑了笑:“但我不想白跑一趟。禮物就讓我下次補上,走吧。”
将風衣披上,瑞優鎖好了車。
山路崎岖,方行知在前面帶路,瑞優沉默地跟在後面走。
漸漸地,方行知和瑞優并排走在一起,他用眼角餘光觀察着自己的老師。老師昂貴的皮鞋踩在雨後還沒幹透的地上,幹淨的褲腿也沾滿泥點。
“周圍好黑……”瑞優說,掏出手機照明,然後眼睛微微睜大,“手機,沒有信号?”
方行知點點頭:“嗯,這裡很偏。但是政府正在搭基站,再過一段時間也許就有信号了。”
“嗯。”瑞優輕輕回應,連腳步也輕了一點。
方行知偷看瑞優的側臉,然後伸手握住瑞優的左手。
“老師,晚上黑,你對周圍不熟悉,小心摔倒。”
“謝謝。”瑞優回得很客氣,并沒有抽回手。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到達方行知家門前時,瑞優的手已經被他攥得滿是汗水。瑞優身上那股雪松木的香氣好像也更濃了一些。
“老師,你等我一會。”方行知說,放開手後五指不自覺地搓了搓,才敲門喊着,“奶奶,我回來啦!還有瑞老師,他來家訪!”
屋内昏黃的光透過窗戶,照在瑞優一身昂貴的衣服上,瑞優筆直地站着,沉默得像一座雕塑。
門幾乎是立刻就開了。
開門的是個精神矍铄、頭發灰白交錯的老太太,臉上有很多深深的皺紋。頭發并不亂,紮了一個精幹的馬尾,沒有劉海兒,額前所有頭發都幹幹淨淨地紮進發圈裡。
老太太穿着洗得破了洞的、有着卡通圖案的男式T恤衫和牛仔褲。她腳下的鞋子和褲腿上都是泥巴。
“奶奶,我沒事,今天是瑞老師送我回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我跟你說過啦,周五晚上有時候會回來的晚一點,我們老師會拖堂。”
老太太想罵兩句,但見到瑞優在旁邊,就連忙招呼着讓兩個人進門,熱情地讓瑞優入座,然後讓方行知去倒茶。
“瑞老師真是一表人才,在學校也多虧你照顧行知。行知是個皮娃子,他要是犯錯了,老師你該管就管,千萬不要顧忌。”
“行知在學校很努力,是很好的學生,挺讓人放心的。”瑞優微笑着回。
“那都是老師你教導有方,都說老師是園丁,是奉獻自己的蠟燭,正是有了瑞老師這樣的老師,這些皮娃子未來才有出路啊……行知,在這兒杵着幹嘛,還不快去給你瑞老師倒茶?”
方行知站在原地有些無措:“可是,奶奶……我們家裡的那罐茶,已經放了三年了。”
老太太頓時窘迫起來:“這、瑞老師,我和行知平常也沒喝茶的習慣,我也老糊塗忘記了,實在對不住。”
瑞優連忙說:“奶奶,我渴,家裡有白開水可以喝嗎?剛走完路,我最想喝的就是白開水。”
老太太趕忙道:“行知還不快去給瑞老師倒水!這麼大孩子,這麼沒眼力介!”
方行知:“哦,知道啦。”然後他就乖乖去倒水了。
方行知洗了一個搪瓷杯,再倒進本該他喝的白開水,然後恭恭敬敬地端到瑞優面前。
“老師請。”
他觀察着,還不到半刻鐘功夫,瑞優已經把自己奶奶哄得高高興興。加上瑞優一口一個奶奶,就好像瑞優才是他奶奶的孫子一樣。
“謝謝。”瑞優接過,臉上仍然挂着溫和的微笑。
方行知看着他,卻察覺到他眉眼間的一絲疲憊。
瑞優端起杯子正要喝,看見搪瓷杯上的小豁口時,動作又頓了頓,閉了閉眼,然後不動聲色地喝了兩口,将杯子輕輕放下了。
“嗯,奶奶您别擔心,行知天賦很好。我這次來,就是想多了解他的情況,以他的資質,以後在數學這方面肯定會有一番成就……他以後會很有出息。”
“有瑞老師你幫忙,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老太太樂呵呵的。
方行知坐在奶奶身邊,沉默地看着這兩人一唱一和。
“還不快給你瑞老師添水,你這孩子,幹什麼事都要大人教。”
方行知認命地要去拿瑞優的杯子,瑞優隻是笑了笑:“不用了,奶奶,我不渴了。”
方行知看着微笑的瑞優,仍然那麼有禮貌,那麼體貼,但總感覺哪裡怪怪的。他無法形容那種感受,當他畢業以後,他終于知道了那是什麼。那是瑞優對他和他家,深入骨髓的蔑視和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