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知在國外的生活還算平靜,他最終去了美國的高中。
瑞優為他挑了一個寄宿家庭,這家全家人都是基督徒,在美國當時的環境下算是比較保守,每個禮拜天都會去教堂。
方行知沒有宗教信仰,這家人也沒有強迫他,隻是會好奇他這種無神論者怎麼看待世界。
“方,如果彼岸世界不存在,上帝也不存在,人活着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金發的、有着雀斑的可愛女孩喬伊問她,喬伊是寄宿家庭裡的另一個孩子,和他同歲,讀同一個高中。
“人們也可以選擇活在當下。”方行知說。
喬伊拍了拍手:“存在主義,我知道!海德格爾、尼采和加缪都這麼說,但他們卻不能說服我。你有喜歡的哲學家嗎?”
方行知想了一下,說:“有,但我覺得你可能不會喜歡他。或者說,這裡的大部分人都不會喜歡他的主張。”
喬伊問:“為什麼?”
方行知看向遠處的教堂,尖頂高高聳立的漆黑建築,十分宏偉壯觀,讓人觀之心折。
進入其中更會為其神聖感感染,過去歐美世界為傳播教義建造如此多的教堂,是有其價值和意義的。
“太過理想主義,按照現在的眼光看,也太過離經叛道。而且,他的主張被曆史證明失敗過。”
喬伊臉色變了:“你說的該不會是……馬克思?”
方行知默認。
喬伊沉默了一會兒,說:“方,你千萬不要告訴其他人這件事。”
方行知笑了笑:“我知道。”
就像所有的刻闆印象中的亞裔那樣,方行知的成績非常好,尤其是數學,極為出色,門門都能拿A。很會做飯,帶去學校的便當都很好吃,隻是不會鋼琴和小提琴,也不怎麼參加戶外活動。不過不戴眼睛,體育上也還出色,但基本不參加需要團體協作的棒球、網球這種活動,而是參加長跑和短跑。
他性格不算孤僻,但也決稱不上熱情,因此也沒交幾個朋友。
白人對亞裔男性多少帶着點種族歧視,盡管由于政治正确,他們會做一些表面功夫,但實際上那股蔑視一直存在。班裡的其他亞裔都是韓國人和日本人,雖然膚色相同,但來自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要深交仍然十分困難。
但他不再為此感到困擾了,或者說,他不是很在乎了。
過去在斛石,他多少還會為自己融不進環境而失落,現在隻覺得這些都與自己無關。
不管其他人有意無意,還是他自己的做法,他都實際上處于一種實際孤立的狀态。
和所有人維持着一種淺層的社交關系,對他來說很容易。
他想,是不是瑞優也是這樣的。
瑞優給了他瑞雅的電話,他曾禮貌性地打過去一次,對方人不錯,但之後他就沒有主動聯系過。瑞雅時常問他缺什麼,他都回答一切都好。
隻是和瑞優的聯系沒有斷。
瑞優還是那樣,禮貌、得體,回複和發問都很簡潔,就連關心都顯得很程式化。
他有時候想,自己其實對瑞優來說,是不是根本不重要,自己這樣厚臉皮的一直纏着對方,是不是一種錯誤。
但這種錯誤持續得太久,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很難割舍。
但這個世界總是那樣相似,不管去哪個國家,哪個地方,相似的戲碼總會發生。
亞洲人的、過于漂亮的臉再次給他帶來了麻煩。
譬如,高大壯碩的白人同學缺錢花的時候,不過他已經學會怎麼處理了,錄下這一切,然後将他們胖揍一頓。
寄宿家庭的家長會勸他交點同齡朋友,他也隻是應付了事。
隻有另一種是他覺得有些頭痛的。
美國的環境魚龍混雜,移民國家為其帶來了各式不同國籍、文化背景和政治傾向的人,而具有公民權的人都有投票的政治權力。政客們為了讨好不同群體,于是對各種群體都說盡好話。基督教反同性戀,在美國已經算相對保守,但不少群體相當開放,且在積極争取政治權力。
LGBTQ+便是其中典型。
這類人或許不讀福柯,也未必真的對後現代主義有多少了解,但其中有很大一批人,很輕易地就能被各種口号俘獲,被各類資本主義的符号商品征服。
性少數群體的符号,在青少年群體中,甚至成為一種潮流。
不少人甚至覺得成為同性戀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哪怕他/她們本身其實是異性戀。
但這種來自同性的“騷擾”是很微妙的,很多時候人們難以界定追求和騷擾的區别,譬如不表白,但一遇到集體活動就主動邀請一起行動;譬如明明被拒絕,但還是堅持送禮物給對方;譬如隻是走在路上,便吹着口哨說“你真漂亮、你真英俊”。這類行動不足以讓人使用暴力,但也往往讓人覺得煩擾。
就像現在方行知放了學,被同班同學堵在路上,對方在笑,說是對中國文化很感興趣,希望讓方行知教自己中文。
方行知有點煩,說:“你可以請一位專業的中文老師。”
對方死纏爛打:“我覺得方的中文說得更好聽。”
方行知不再搭理,準備直接走人,然後被對方攔了下來。
“方,我隻是請你幫個忙。”靛藍色的眼眸看起來很真誠。
“我不想幫。”方行知說。
“你可真是冷漠。”對方說,突然伸手去摸他的臉,“眼睛卻這樣漂亮。”
方行知立刻格開對方。“要打架嗎?”
“哈哈,不了,隻是開個玩笑。”對方讓開了,“但這樣對待其他人,可不友善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