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鋪了精緻的白色蕾絲桌布,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粉色奶油蛋糕,旁邊是一盞小夜燈,照亮整個桌子。大家圍坐在桌邊,溫暖的黃色燈光映得所有人的面孔溫暖又模糊。
今天是姜凝的生日,是她可以放肆吃甜食的日子。
姜凝一想到甜甜的蛋糕就止不住流口水,滿眼期待,看着母親和妹妹的動作,她們低着頭一起解開系在蛋糕殼外的粉色絲帶。
姜凝扯住媽媽的袖子撒嬌道:“媽媽快點兒,快點。”
她迫不及待想吃東西,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饑餓,像是人生有一半的時間都沒有吃過任何正常的東西,就算面前是一塊鮮血淋漓的生肉,她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吞下去。
姜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晃了晃腦袋把那種念頭抛出去。
絲帶被放到一邊,母親拆掉保護蛋糕的透明殼,妹妹遞給她兩個數字蠟燭,一個1,一個9。
蠟燭被點燃插到蛋糕上,小夜燈關閉,世界陷入黑暗,兩隻蠟燭微弱的光顫抖着。
“該唱生日快樂歌了!”妹妹說。
姜凝适時閉上雙眼,她一定要許一個完美的願望。
大家齊聲唱起了經典的生日快樂歌,歌曲輕快,妹妹的聲音清脆動聽,母親的聲音溫柔,父親的聲音低啞,其中還混着來自表哥的雜音。
那聲音陰森詭異,使人感到不安。
姜凝擡高音調試圖蓋過去,可惜這首歌是那麼的短暫,短暫到像夏天突然過去直接到了寒冷的冬天,入置冰窟。
沒給她吹蠟燭許願的機會,歌聲戛然而止,夜燈被打開。
眼前一亮。
先進入視線的是坐在對面的表哥,他咧着大嘴笑得很開心。
姜凝感到一股惡意,她低下頭去看蛋糕。
一個巨大的狗頭取代了本來蛋糕的位置,蠟燭插在兩個黑色鼻孔裡,融化的蠟順着鼻子流到發紅的眼睛裡,它的脖子還在不停流血,染紅了純白的蕾絲桌布,那血甚至順着桌子淌到她腿上。
“媽……媽,這是怎麼回事?”姜凝渾身顫抖,她不明白這個吓人的狗頭是從哪裡來的,她拉住母親的手,“我是在做夢嗎?”
母親沒有回答,但她的手溫暖幹燥,這稍稍安撫了姜凝緊張的神經。
“砰”
有東西墜落滾動的聲音從左邊傳來。
姜凝突然感覺面前的桌子變得好小好小,大家坐的好近好近,即使她一再躲避視線,還是不可避免的看到了左邊的景象。
父親的身軀僵直着頓在那裡,他的頭掉落在地上,猩紅的眼珠掉出眼眶,脖子汨汨地流血,浸濕染透了他的襯衫。
姜凝驚得低頭緊閉雙眼,不停地許願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
“姐姐,那是我們的狗狗火箭呀,你忘記了嗎?”
姜凝感受到妹妹将頭靠在自己的膝蓋上,頭發摩擦皮膚令她發癢。
“你不睜眼看看嗎?”表哥帶笑的聲音響起。
“我不想看!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姜凝忍不住尖叫,抓起刀就捅爛那張總是笑得得意的臉。
她知道這是個噩夢,可她不想醒也不想結束。
除了這裡,世界上哪裡還可以讓她感受到母親的體溫?
除了這裡,世界上哪裡還可以讓她聽到妹妹的聲音?
除了夢裡,哪裡還有她可以容身的家?
妹妹站了起來,抱住火箭的頭輕輕撫摸它的毛發,用童稚的聲音說出最冰冷的話:“姐姐,你為什麼不救我?為什麼讓我一個人呆着?不是說好了陪我的嗎?”
不是的,姜凝覺得好委屈,她使勁搖頭,不是那樣的,她什麼都說了,什麼都做了,沒有人沒有人相信她的話。
為什麼不相信她?
爸爸不相信,就連……就連母親也懷疑她。
姜凝想要解釋,嘴巴卻像被線縫住了,她拼命張嘴,被線扯住的嘴唇四分五裂,痛得她瞪大了雙眼。血不斷從嘴巴流出,順着舌頭直接被她吞咽回去,一股腥甜充斥她的鼻腔和味蕾。
但她終究沒有掙脫,她張不開嘴,也說不出話。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她的錯,一切都是她的錯。要是她再努力一點,要是她跑得再快一點,要是她學會說服大人,學會僞裝自己,學會蟄伏不要打草驚蛇,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她就是那麼沒用。
母親終于把臉轉了過來,一張駭人的臉對着姜凝,血沿着空洞的雙眼一路往下淌,下面是同樣被縫住的嘴巴。
姜凝伸手去摸,手指真切感受到血的溫熱。
眼淚最終奪眶而出,她無聲啜泣。
母親摸了摸她的頭,溫柔的聲音響起:“這是夢,知道嗎?在這裡哭多大聲都不會有人知道。”
夢終究是醒了,可攤在眼前的依舊是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姜凝用手背蹭了點眼淚,還是溫熱的。她舔了下手背,鹹鹹的,是令人懷念的一種味道。
到了稍微安全的地方,夢就長了,睡得也沉了。
姜凝站起來,擡起雙手拉伸背部。前方五公裡不到就可以進入城市了,遙遙望去是一大片黑壓壓的建築,那裡面嗎沒有光。
她的腳下是一個二層平房的屋頂,屋裡什麼都沒有,早就被其他人搬空了。
城市那麼大,高樓那麼多應該還是會有點物資的。
姜凝掏出貼身放着的匕首,進城之前至少得有把趁手的武器,沒有好用的石頭開刃,她隻好靠在屋頂邊緣,把匕首貼在水泥牆的棱上磨了起來。
十年前黑暗來臨的時候,喪屍一同出現了。
在林場别墅裡,秦長逸先後殺了妹妹,爸爸,母親,最後把她扔進喪屍堆。
她被饑餓的喪屍撲倒,意識清醒地感受到身上的肌肉被撕扯開,痛得她牙齒打顫,幾乎要暈過去。可是直到她的身體被瓜分幹淨,她的意識都沒有消失。
幸運的是九歲的她隻有那麼一點點,那種痛苦很快就結束了。
伴随痛苦而來的不是死亡,若是和母親妹妹一起死了就算了,偏偏她隻是像睡了一覺一樣,安然無恙,渾身完整地在自己的床上醒來。
那種非人能承受的痛像是一場噩夢,當她以為發生的一切真的隻是一個夢的時候,她又被秦長逸扔進了喪屍堆。
她還記得自己滿懷期望,一邊喊着媽媽一邊跑下樓的時候,拐角就撞到秦長逸倒在了地上,他看到她就像看到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