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賀蘭心裡對艾德琳可清白得很。
他的确有喜歡的人,可那個人,他不敢同任何人提起。
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除了一張好看到會扣分的臉,什麼也拿不出了。
論家庭,萬一結婚生了小孩,他家裡連個幫襯的老人都沒有。
論工作,他雖然是鐵飯碗,可那件事情的案底怎麼也抹不去,能被組織能留用他已經很知足了,說不定自己還要給對方的工作晉升上添堵。
論錢,算了,他能有幾個錢。要不是艾德琳通過A.C.集團的慈善基金承擔起那個女孩的治療費用,并且嚴重警告自己不能捐錢了,自己依舊是一分錢也存不住的。就算以後每分錢都留着自己用了,他能買得起B市的房子嗎?
所以,有一張好的臉,有什麼用呢?
賀蘭一邊洗碗,一邊留意着坐在沙發上偷看艾德琳的瑞德博士。
都是男人,瑞德博士什麼想法賀蘭清楚得很。喜歡上艾德琳應該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如果自己在遇到那個人之前遇到的是艾德琳,說不定自己也會喜歡上她。而且如果自己喜歡上艾德琳,那一定不會像瑞德博士這樣縮手縮腳。都追到B市了,都住進她家了,還要怎麼拉近距離?
不過說到這裡,賀蘭心裡也歎息,他想,如果艾德琳真的願意進入一段感情或者真的願意坦誠的接受瑞德博士的話,還會特意讓自己這個電燈泡也搬進來嗎?
***
艾德琳心裡有些煩躁,尤其是看着好半天碗沒洗幾隻唉聲歎氣一刻不停的賀蘭,她就更煩躁,就好像一股熱流從天靈蓋彙聚到小腹?
不對,很不對。
她扔下手上的抹布,飛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沖進衛生間,然後——
還好是冬天,她重新換了深色的衣服,又套了長外套裹得嚴實,臨出門的時候對想跟着一起的賀蘭是一點好脾氣都沒有,“别瞎湊熱鬧,幾隻碗都洗不明白的。”
在公寓邊的便利店買好姨媽巾後,她就近去了廁所,然後也不着急回去,她突然很想單獨在B市走一走。
一開始,她隻以為自己身體受傷失血過多導緻月經不調,但後來發現自己身體的異常後,她以為自己被改造的身體已經喪失了傳統女性的功能。所以當今天,久違的經期回歸後,她突然心裡空落落的。
她搭上一輛公交車,車上人不多,她便找了個位置坐着。等到了終點站,她下車又換上另一輛。她總覺得這樣荒唐的毫無理由的事情自己似乎做過,是什麼時候呢?應該是一個夏天,是一個夏天。
車一直開到了B市郊外,天色也快黑了。
艾德琳打着一個注定沒有人接聽的電話,卻沒想到,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号碼被人使用着。
電話那頭是個小女孩,“您好,請問您找誰,我家大人買菜去了。”
艾德琳匆匆忙忙地說了句抱歉打錯了,就慌亂得挂了電話。
隔了一會手機響起,居然還是剛剛的那個電話。
依舊是小女孩的聲音,“阿姨,剛剛我沒聽清,您能再說一次嗎?”
艾德琳看着光秃秃的樹枝,她在寒風中放慢了語速,“對不起小朋友,阿姨打錯電話了。”
“沒關系的,我也經常犯錯誤,而且打錯電話不算錯誤,阿姨你不要說對不起,祝您生活愉快,要每天都很開心。”
“謝謝你。”艾德琳笑着,電話裡嘟嘟嘟的忙音響起,她卻舍不得關。
她不需要任何地圖,不需要任何導航,她清楚地知道,走回住處的路線是什麼。
所有的拼圖在一個平凡不過的冬日緩緩的落下,她慢慢地走着,一步一步,雪落在她的身上,那些拼圖在她的腦海裡也逐漸完整。
天空徹底變黑的時候,艾德琳站在一家便利店門口買了一包香煙,她點着煙,給另一個人打去了電話。
電話同樣過了很久才被接通,電話裡的女聲有些猶豫,“你,還好嗎?”
“李明特,我以前也抽煙的,也喝酒的,也不是什麼好人。”
“要死了哦,你是喝多了說胡話呢?”電話裡時不時地還能聽見小狗的叫聲。
“李明特,我以前也養過狗的。那些記憶回來了,就突然全部回來了。可我覺得我是個很過分的人,沒有記憶的時候,我千方百計地想找回來。現在它們都回來了,我卻想消失得幹幹淨淨,怎麼辦,我是個很糟糕的人。”
“要我說你什麼好!你給我演繹什麼文藝憂傷呢?人都是有昨天有今天有明天的,除非是死了——呸,你當我沒說,你要是敢尋死覓活的——我算是沒辦法了,艾德琳,别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那你能原諒我嗎?”
“原諒?說得好像我什麼時候會真的和你計較一樣。我們說是萍水相逢,可這個世界上那麼多的人,為什麼偏偏是我們呢?光憑着這一個,我就不會怪你,我也不是故意要把你扔下。我一直都知道,你遲早要回到你自己的世界,我不希望你困在原地。”
“哪怕想起一切後,發現我自己并不是什麼好人呢?”
“放下屠刀還能立地成佛呢,新社會會給你這個老古闆一個機會的。我雖然不知道你的過去是什麼,但人不是無緣無故就成這樣的,你和我在一起的小半年裡是個很好的人,好到每天我都擔心你會被欺負了,所以塑造你今天的過去又會壞到哪裡呢?就算過去不能改變,那麼今天的你很好,明天的你也不會突然變成一個壞人的。”
“什麼昨天今天明天的,你怎麼說起話來,突然這樣有哲理了?”
“都怪那個周然,天天和我說這個故事那個故事的,前幾天他給我讀了一本書,叫《金色夢鄉》。裡面說的是一個見義勇為的快遞員突然變成了謀殺首相的在逃犯,然後——哎呀,我光記得他們總是喜歡放煙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