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蘅面前這個男人叫阿莊。
算起來,這是她見阿莊的第三次。
入行頭年見過兩次,而這一次見面,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
“更漂亮了,你叫……什麼來着?”阿莊問。
哦……連她的名字都忘了。
許之蘅扯扯嘴角,隻覺得諷刺,“莺莺。”
“噢,莺莺啊。”阿莊點點頭,“我先上去找容哥了。”
“嗯。”
許之蘅仰頭目送他上樓,隻覺得嘴裡仍舊腥得很。
她走到飲水機旁邊接了杯水一直漱口。
青子晃悠過來,啧啧稱奇道:“你怎麼還有心情跟他說話,我以為你會給他兩大耳刮子呢。”
許之蘅往垃圾桶裡吐水,“他來幹什麼?”
“明知故問啊,肯定是帶人過來呗。”
“人呢?”
青子朝外面努了努嘴,“外頭車上呢,倆兒,喂了藥睡得死沉。”
許之蘅又接了杯水繼續漱口。
青子看不過去,摸了根煙給她:“不都一個樣嗎?别的男人也不見你這麼惡心。”
許之蘅腮幫鼓動,神情裡一股厭惡之色。
她沉默着捏扁了手裡的紙杯,水一下就溢了出來。
青子盯着她看了半晌,笑着說:“怪就怪你這張臉咯,換成我自己送上去容哥估計看都不看呢。”
說不清是感歎還是嘲諷的語氣。
她說話慣是這樣,許之蘅也沒力氣跟她掰扯。
許之蘅扔了杯子向外走。
“你幹嘛去?”
“出去透氣。”
*
小樓大門旁停了輛灰色轎車,窗戶上貼了防窺膜,黑漆漆地看不見裡頭。
許之蘅走到駕駛位,敲了敲車窗。
車窗降下來,裡面一張陌生的男人面孔。
“你誰?”男人面色不善道。
許之蘅歪頭從車窗裡往後座看,模模糊糊看到兩個腦袋磕在一起睡覺的女孩子,一個長發,一個短發。
許之蘅說:“老闆讓我來看看。”
男人臉色好了些,往小樓裡張望兩眼,“現在送進去?”
許之蘅沒說話,一陣冷風旋過來,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地往車後座看了一眼。
見她不答,男人警惕起來,又問了她一遍。
許之蘅眨了兩下眼睛,去望男人時眼裡隻剩下風雪寂滅後的沉靜。
“沒說,我進去問問。”她說完這句話,沒再猶豫進屋去了。
青子這會兒手夾煙懶散地靠在沙發上,瞥她一眼,打了個哈欠:“見着了?”
許之蘅嗯了一聲,也靠到沙發上,微微昂着下巴看向安靜逼仄的樓梯間。
青子拭着眼裡淚花兒,“被你放走了?”
“……沒。”
“這就對了,自己都管不赢,别操那份閑心了。”青子依舊懶洋洋的。
霎時,許之蘅轉過頭望向她,眼裡有淡淡的不快。
青子歪着頭,眼神無比坦蕩地與她對視。
“我說錯了麼?你又不是沒做過蠢事。”她邊說着坐起身來,把煙掐滅在茶幾上的煙灰缸裡,臉上盡是淡然:“不要做無用功,人蠢一次就夠了。”
許之蘅當然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幾個月前有一天容國盛讓她過來小樓替他纾解,她偷偷放跑了剛被帶過來的兩個小姑娘。
後果是容國盛差點把她的臉摁進馬桶裡。
那天回家之後,小芸看見她狼狽的模樣眼圈一下就紅了,“容叔又作踐你了?”
許之蘅沉默。
青子在一旁巴拉巴拉地跟她說事情大概。
許之蘅平靜地窩在沙發裡看電視,仿佛事不關己。
小芸也不說話了,安靜地靠在她旁邊陪着她。
過了很久,小芸突然間喃了一句:“莺莺姐,要是當初我們被帶過來的時候,也有一個人像你幫她們一樣幫我們一把就好了。”
當時青子正在抽煙,神情漠然地瞟了她一眼。
許之蘅不知道小芸的那句話是對着她和青子說的,抑或是在自言自語。
她也沒有回應,隻是輕輕揉了揉小芸的的腦袋。
于是小芸把頭仰起來,朝她柔柔一笑。
那時候,小芸還沒瘋。
*
二樓依稀傳來兩聲女人慘厲的尖叫,夾雜着乒乓的打砸聲,緊接着又響起男人的怒斥。
小芸醒了。
許之蘅沒有動,隻是仰頭盯着天花闆,脖頸繃緊。
麻将桌那頭有男人罵了一句:“操了今天點真背。”
有另一個男人接話:“樓上那娘們兒有病吧,真他嗎不消停。”
而沙發這邊,隻有兩個女人在沉默抽煙,一根又一根。
過了很久。
許之蘅突然開口說:“他是來帶小芸走的嗎?”
“誰啊?”
“阿莊。”
青子沉默兩秒,幽幽一歎:“大概是吧。”
許之蘅依舊能聽到樓上小芸時不時的尖叫,而她怯懦地甚至都不敢上樓看一眼。
容國盛的話言猶在耳,令人心頭發怵——
“莺莺,管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