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進來再說吧。”李光晨說。
許之蘅拖着行李箱進門,李光晨很自然地從一旁鞋櫃裡拿出一雙棉拖放在她腳邊,“你先坐一下,我去給你姐姐打個電話。”
許之蘅把行李箱靠到牆邊,換了鞋坐到沙發上。
李光晨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她。
“謝謝。”她接過玻璃杯捂在手裡暖着,拘謹地像一個客人似的四處看。
客廳裡的陳設跟她記憶裡的沒什麼變化,似乎沒有添新過家具,東西放得有些雜亂。
電視櫃旁邊那盆萬年青葉子大概是疏于打理,有兩片黃了一半,蔫頭耷腦的垂着。
許之蘅喝了口熱水,低頭沒再看。
李光晨站在窗邊打了小半分鐘的電話,走過來說:“額,你姐她……正在往回趕,你稍微等等。”
許之蘅點點頭。
李光晨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大概是不知跟她說些什麼好,掏出手機來玩,玩着玩着有好幾次又忍不住偷偷偏頭打量她。
他的目光有些猶豫,并不尖銳。
許之蘅神情平靜,仿佛不覺。
沒過一會兒,她的手機裡來了條短信,是青子發來的,
青子問:[順利到家了嗎?]
她回:[嗯。]
玻璃杯裡的水在她手中徹底涼透時,許之蕪回來了。
門開的那一瞬間,許之蘅下意識地想站起來,但她的身體不随意識,依舊僵坐着。
她不敢扭頭,隻聽見鑰匙串重重砸在鞋櫃上的聲音。
接着一個身影直接沖到了她的面前,帶起的氣流裡似乎還夾帶外頭的寒氣。
許之蘅擡頭看向來人,隻一眼,眼眶就熱了。
她覺得許之蕪瘦了好多,也成熟了好多,分明以前她的臉龐很圓潤的。
她倆姐妹其實五官不太像,許之蕪雖然是姐姐,但她長得嬌小,更像母親一點。
而許之蘅,似乎誰都不像。
許之蕪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一句話都沒說,她似乎在暗暗咬牙,下颌線繃得死緊。
許之蘅很清楚地在她那雙眼中看見了無比明顯尖銳的恨意。
對,就是恨。
許之蘅看着她,緩緩起身和她面對面站着,心裡默默地對自己說:你打我吧,給我一巴掌也好。
那是她該受的。
可是許之蕪沒有,她大概是真的恨透了她,所以她不問她這三年去了哪兒,不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問為什麼不回家;她隻說了兩個字:“你走。”
聲音雖輕,卻洩了一絲顫意。
一旁李光晨連忙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之蕪……有什麼事情好好說,坐下來說嘛,你妹妹剛回來——”
“你别管!你先回家吧。”許之蕪冰冷地打斷他。
本來還想打圓場的李光晨瞬間住嘴,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歎了一聲氣,轉身小聲地在許之蕪耳邊說:“有什麼事情好好說……有事情給我打電話。”
“你快走!”許之蕪推了他一下。
許之蘅聽見了,垂下了眼皮。
李光晨離開時連帶門都是小心翼翼的,盡量不發出動靜來。
客廳裡瞬間安靜下去。
許之蘅低着頭,連深呼吸都怕驚破此刻氣氛。
她們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妹,可此刻她們無話可說,彼此之間隻連着一根沉默壓抑的線。
把線拉斷的人是許之蕪,她說:“你走。”
許之蘅抿嘴不能應。
許之蕪一瞬間就爆發了,她粗魯地扯過許之蘅的胳膊往門口拉,齒間的顫抖已經蔓延到嘴唇上,聲音近乎咆哮——
“你走!你回來幹什麼?啊?你走!我不想看見你,你滾得遠遠的……”
許之蕪的那隻手也是顫抖的,狠狠地掐在毛呢衣料上,也掐在許之蘅的心上。
但她甚至不敢去碰許之蕪。
她隻能抓着沙發扶手,肩膀耷拉低着頭,聲音裡有着低低的懇求:“姐……”
聽到這個稱謂,許之蕪身形頓住,陡然轉過身去。
過了一會兒,她的全身開始抖,手一松,脫力一屁股癱在地上,兩行眼淚不停地流。
她喃喃出聲:“你回來幹什麼啊……你怎麼不死在外面啊,許之蘅,你走好嗎……你走……”
許之蕪用手捂住自己的臉,放聲大哭。
許之蘅雙眼被淚意模糊,她跪到地闆上,摟住許之蕪,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太瘦了,她怎麼會變得這麼瘦?
許之蕪拼命推她,用手掌手指在她身上撕打。
“你走啊!我求你了……我不想看到你真的……”
許之蘅終于忍不住哭了,她的眼淚汩汩而出,仿佛再也流不完。
“你不要這樣!”她唯有更用力地抱住許之蕪,聲音澀啞地像一把被鋸的木頭,“求你,姐……你不要這樣,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許之蕪哭到幾乎失語,眼睛裡全是紅血絲。
她狠狠揪着許之蘅的衣領子,喘不上氣來,打了好幾個噎才緩下來一些。
她說:“你……錯了?”
“你知不知道咱爸死了?咱媽躺在醫院生——不如死,你知不道啊……”
“你錯了?你錯了又有什麼用——”許之蕪聲音尖利地咆哮道。
霎時間,許之蘅耳朵裡一陣轟鳴,血液好像被凍住一般,從頭涼到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