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抓着領口抖了抖風,去冰箱拿了瓶水,說:“房子找好了沒啊?這是人住的地兒嗎?熱得要死,一天到晚還乒鈴乓啷的。”
她擰開瓶蓋邊往嘴裡倒,邊瞥向許之蘅。
淡淡一眼,隻是打量。
許之蘅捂着小腹,和她對視兩秒,擡起另一隻手胡亂抹了抹臉上的眼淚。
那就是她第一次見青子。
她看起來跟自己一樣年輕,長相普通,身高倒是挺高。
“也就這兩天,你收拾收拾,到時候會通知你的。”阿毅敷衍道。
青子點點頭,轉身往衛生間去。
阿毅叫住她:“裡頭有人。”
青子啧了一聲,伸了個懶腰靠在沙發上,問:“什麼時候來的啊?”
阿毅:“啥?”
青子朝許之蘅那邊努努嘴。
“哦,有幾天了。”阿毅不爽地看了許之蘅一眼,又對青子說:“你跟她倆說說我們是做啥的,我還有事要跟容哥說。”
青子抿着唇點頭。
阿毅上樓去了。
牌桌上麻将搓動聲嘩啦啦的,很清脆。
青子望向倆人,咬着下唇吮吸兩下,蹙眉眯眼,表情裡帶了點流裡流氣。
看了一會兒,她打了個哈欠,朝兩個人招招手,“過來坐啊,杵那兒幹嘛?”
許之蘅沒有動,眼神一直往樓梯口飄。
青子睨了她一眼,側頭管麻将桌上那邊要了根煙,略一思索,站起來身來,“算了,去我那屋裡說吧。”
許之蘅仍舊瞟着樓梯的方向,心砰砰直跳——
她能跑過去嗎?要是樓下還有人怎麼辦?要不要試試?
許之蘅深深呼吸,隻覺得腹間一陣刺痛。
她拉着小芸的手往樓梯口正欲跑,衛生間的門突然打開。
那個叫馬宗的男人拖着渾身癱軟的女人走出來,看起來就像是在拖一條死狗。
女人濕答答的身體蹭過地面,留下一條粗糙的水迹。
隻那麼一眼,許之蘅猝然止步,像腳底沾了強力膠。
青子見怪不怪,轉頭眼神涼薄地問許之蘅:“走不走啊?”
許之蘅和小芸對視一眼,隻好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
青子帶上門,自顧自地靠到了床上,單手撐着腦袋側躺着擺弄手機,也不說話。
這屋子跟許之蘅她們那間差不多的,雙層床,沒有窗戶。
但牆角邊置有一台風扇,直直對着床的方向吹。
許之蘅身體繃直,目光緊緊地鎖定在青子的手機上,神色微動。
青子擡頭,正好就撞上許之蘅的眼神。
“你剛剛想跑是吧?”她緩緩地說,“我勸你最好不要,跑不出去的,不信你盡管去試。”
“如果你不怕像外面那個女人那樣挨打的話。”她語氣一頓,又低頭看手機,“聽話點,還能像我這樣。”
許之蘅突然開口問:“像你一樣?”
“是啊,像我一樣。”青子搖晃兩下手機,“行動自由,随便上樓下樓,甚至還可以出門。”
“像你一樣?”許之蘅又重複了一遍。
青子不說話了,看了她兩秒,視線移到小芸身上,嘴型張合着,咬字吐得格外清楚:“聽他們的話,賣啊,做J。”
說話時,她的表情是那樣的冷靜淡漠,仿佛事不關己。
許之蘅臉刷一下變得慘白,嘴唇的血色也褪了下去,腿也軟了,要不是小芸扶着,她可能會直接滑坐到地上。
她其實早就想到了,隻是她一直不敢相信。而此刻現實确确實實攤在她面前,她一點點僥幸都沒有了。
許之蘅身體僵硬,嘴唇嗫嚅兩下,試探着問:“……你也是被騙來的嗎?”
“是啊。”青子一臉無所謂。
“你既然可以跑,那你怎麼不跑呢?”
青子凝視着她,臉上似笑非笑,“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原本的境遇比這更差?”說完她又低下頭玩手機。
許之蘅被她一句話堵得無言以對。
她屏住呼吸,盯着青子的手機,腳步一點點蹭着靠近。
“想搶我手機啊?”青子頭都沒擡。
許之蘅心中一緊,管不了其他的,竄過去就搶,像個潑婦一樣,抓撓扯掰。
小芸呆立在原地手足無措。
青子身子往後倒,擡腿用力一蹬,把許之蘅給踹到地上。
她冷着聲說:“我要是現在喊一聲,你就要被打了。”
許之蘅往後退了兩步,堪堪站穩。
她喘息道:“你幫幫我們吧,就打一個電話……求求你。”
“我為什麼要幫你?”
“你不是說他們要逼我們去做那個嗎?你不是也是被騙來的嗎!”許之蘅急了。
“是啊,那又怎麼樣呢?”青子奇怪地看着她。
“那我們不是站在同一戰線的嗎?”
那時候還沒有中二這個詞兒,如果有,許之蘅想當時的青子想必會直接問她一句:你中二病犯了吧?
當時青子瞅着她看了一會兒,嘲弄地笑了:“大姐,你擱這兒打戰呢?還是拍電影啊?”
“這種話你跟我說沒用,我不會幫你的。”她懶洋洋趴下身,“那些人沒有底線的,你不知道他們能做出多可怕的事情來。”
許之蘅直直地跪了下去,哀求道:“求求你了,你就偷偷出去幫我們打個電話好不好?不需要你報警的,我給你我家裡的号碼,求求你了……”
青子托着下巴,臉上是無動于衷的冷漠,“幫了你,被打的是我,你憑什麼呢?”
許之蘅幾乎要把嘴唇咬出血來,她死死地瞪着青子,指甲緊緊摳進掌心。
可青子說得沒有錯,許之蘅沒辦法道德綁架她,畢竟這種情況下,自保是本能,她沒有義務幫自己。
許之蘅陡然洩氣。
“你這麼看我也沒用,我可以選擇不幫你,回自己屋子去吧。”
青子被子蒙頭,再懶得看她一眼。
*
回到房間,門再次被鎖上。
許之蘅熱得汗流浃背,渾身黏膩。
她靠在床杆邊,盯着天花闆上那隻昏黃的燈泡,想起那個女人渾身濕淋淋地被拖出衛生間裡的場景來。
屋裡那樣悶熱,她卻不由的打了一個寒顫。
不知過了多久,阿毅打開門,探頭進來張望兩眼,說:“青子都跟你們說了吧?好好想想,再擰也是折磨你們自己,何必呢?”
許之蘅和小芸沉默着。
阿毅也不在意,嗤笑一聲,再次把門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