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先收錢。”許之蘅語氣頓了頓,又說:“包夜兩次,多了要加錢。”
先收錢是珠姐訂的規矩,因為以前店裡有不少姑娘被跑過單。
為了不讓氣氛變得格外尴尬,許之蘅把假笑給挂上臉。
空調的溫度打得有點低,她感覺身體有點涼。
男人看着她,不作聲,就那麼淡淡笑着。
許之蘅平靜地回視他。
男人的視線下移,定在她嘴角。
許之蘅覺得——他應該是在看自己的梨渦。
于是她的笑容更明顯了。
她在取悅他,因為她想起男人第一次給了她六百塊。
對視持續了有四五秒鐘,男人伸手揿滅了床頭旁邊的開關。
滿室落暗,隻剩尚未拉上的窗簾縫之間透進來的光。
許之蘅在眼前黑下去之前,看到男人那雙眼裡的情緒像海裡無數湧動的暗流,無聲流動,最終歸墟。
她仍舊看不見他的任何欲望。
而她又聽見黑暗裡的男人在輕聲說:“做吧。”
*
半夜,許之蘅被熱醒過來,渾身是汗。
分明睡着之前是男人抱着她的,可這會兒,她一個人被被子捂得嚴嚴實實。
許之蘅掀開被子散熱,輕輕坐起身,側頭借着窗外的光去看身邊躺着的人——
男人背身和衣而睡,黑黑的後腦勺對着她,背脊彎着,膝蓋曲起來。
他抱着他自己。
空氣裡有一股煙草混檀腥的味道,并不是太重。
許之蘅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輕輕把被子拉過去蓋到他身上。
男人的腦袋在枕頭上蹭了兩下,沒醒。
她下了床,撿起地上的浴巾裹上,赤腳摸到桌旁,掏出包裡的煙輕手輕腳去了衛生間。
在馬桶上坐下之後,揉着自己發酸的腰,點了顆煙。
許之蘅的思緒很清明,但她的身體依舊疲軟,就像被撞得快散架的那種感覺,随時都搖搖欲墜。
那男人其實隻要了一次,但就這一次将近一個小時。
他沒技巧,隻用最正常的一個姿勢,不粗魯,但也并不溫柔。
許之蘅并不讨厭他,甚至他給她的印象好過于她以往的所有客人。
這種好感可以讓她在承受他的時候,心态溫和地去接納。
可她仍舊感覺不到任何的快感,她依舊覺得自己像一塊任人戳弄的柔軟豬肉。
她不知道做這行的其他女人是否像自己一樣。
許之蘅思緒逐漸發散——
她覺得這個男人真的挺獨特。
她聽過很多男人在做這事兒的時候,發出各種的聲音和言語。
那些聲音碎長不一,高低各異,追求刺激解壓的言辭粗俗又髒鄙。
可這個男人宛如一個啞巴,他甚至沒有悶哼沒有喘息。
唯一讓人聽見的,就是他鼻間偶爾明顯短促的呼吸聲。
這讓許之蘅想到了耕田的牛,精瘦而沉默,拉着犁一圈又一圈。
想到這,許之蘅把第一根煙丢進馬桶裡。
一個JI女,研究嫖客或許是她唯一的消遣。
衛生間沒有窗戶,煙霧緩慢地等下轉動,很久了才散開。
許之蘅抽完第二根煙,擡手表看了眼時間,三點多。
她決定回床上再補睡一會兒。
結果被那道靠在床頭的黑影吓得抖了下激靈。
随後,她看到昏黑裡明滅劃動的紅點。
男人醒了。
許之蘅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醒的,或許是她給他蓋被子的時候,又或許是她起床去衛生間的動靜太大了。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她不确定男人會不會再要她一次,她隻希望不要。
許之蘅深呼吸了下,把包擱回桌上,人又爬回床上躺下。
“我吵醒你了?”
男人喑啞地長長嗯了一聲,回道:“不是,我睡眠淺。”
許之蘅哦了一聲。
倆人都沒再說話,一個躺着,一個靠着,在同一張床上,伸手能觸,氛圍卻寂寞。
盡管幾個小時前,他們肌膚相親,呼吸交纏,濕汗融幹,彼此□□之間的距離近到隻不過隔着一層薄薄的膠套。
這很奇怪,不是嗎?
許之蘅感覺到一種從暗處漸漸滋生出來的空虛感。
她聽見微不可聞的,煙草紙燃動的聲音——
噼噼……簌簌……
她最近,似乎有些過于多愁善感了。
許之蘅倏地坐起身,揿亮床頭燈,“還做嗎?”
男人眯了眯眼睛,搖搖頭。
“那我走了?”
男人笑了下,“好。”說完他下床撿起短褲摸兜,掏出錢包點錢給她。
許之蘅接過來,又重新點了一遍。
包夜一千,他給了一千五。
許之蘅下床,穿上衣服把錢塞進包裡,轉身離開。
打開門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
那男人靠着床,低頭又點了根煙。
煙霧缭繞,他的臉隐沒其中,模糊不清。
*
三天後的晚上,男人又外召了她。
珠姐十分滿意,對她說:“莺莺,就這樣保持,很好,很好很好。”
許之蘅的心情卻不好,默不作聲地結算完一天的收入,打車去了酒店。
還是上次那個房間。
許之蘅進了門,男人居高臨下看着她,過了幾秒,問:“心情不好?”
許之蘅笑了笑,不太想跟他讨論這種私人問題,搖頭道:“我先去洗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