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蘅洗完澡,照例裹着浴巾就出去了。
男人靠在床頭,手裡舉着一本書,看得還挺入神。
許之蘅安靜地看着他,有點好奇——
這男人眼裡是書上的字,腦子裡裝的會是什麼?是字嗎?抑或是交歡時該用怎麼樣的姿勢?
許之蘅覺得自己真是陰暗。
她上了床,同他一樣靠着床頭。
男人手指翻動書頁,别過眼看了下她,頭又轉了回去。
一句“做嗎?”堵在許之蘅喉嚨裡,上下不是。
男人不開口,她也懶得說話,盯着黑漆漆的電視屏幕看。
房間裡隻有空調運作的聲音還有紙張翻動的細碎聲響,這種環境,再加上柔軟的床榻很容易讓人犯困。
許之蘅盯着盯着,眼神就散了,片刻之後回了神,悄悄把頭别到一邊打了個哈欠。
“困就睡吧。”男人出聲道。
許之蘅轉回頭,就看見男人正笑盈盈地瞅着自個兒。
“可以嗎?”
“可以,你睡吧。”
許之蘅看向他的眼睛,一派清明沉靜,傳達出一種訊息——
他暫時不想要她。
許之蘅點點頭,身子滑下去,側身背閉了眼。
身邊男人似乎欺身壓了過來,許之蘅掀開眼皮,淡漠地看着正上方的男人。
他一手撐在床上,身體越過她,伸手揿滅了她那頭的床頭燈。
眼前便暗了些。
男人居高臨下,朝她笑笑:“我隻是覺得燈太亮你可能會睡不着。”
大概是燈光太暗了,那一瞬間,許之蘅竟有了一種被呵護的錯覺。
她按下心頭異樣,不願再看他,閉上眼睛。
開始時她還保持着警惕,但後來,她居然真的睡着了。
或許是因為太累,而被窩溫暖,四周安靜。
許之蘅醒來時,眼前一片黑暗。
她愣怔了片刻,聽見了平穩的呼吸聲自一旁枕畔響起。
待眼睛适應黑暗後,她放輕動作坐起身,隐約看見男人身形的輪廓,他依舊是背着她躺着的。
看起來……似乎有點孤獨。
許之蘅下床去上了個廁所,等她重新上床時,身邊男人翻過身來。
許之蘅手裡抓着被角,“我又吵醒你了?”
男人帶着鼻音啞聲道:“……不是。”
許之蘅躺下去,重新裹緊的浴巾勒得她很不舒服,于是她把手伸進被窩裡松了松浴巾邊緣。
男人動了動,伸出手輕輕覆攬在她的肚子上,聲音似乎清醒了些,“睡飽了?”
男人的胳膊和手掌,實在熱得驚人。
許之蘅心不在焉,嗯了一聲。
男人手指輕輕蹭了蹭她的皮膚,“餓不餓?”
許之蘅靜了靜,說:“你是不是隻會問這兩個問題?”
“什麼?”
“餓不餓還有睡飽了。”
黑暗裡,男人低低笑了兩聲。
“彼此彼此。”他說。
“什麼?”
“你不是也隻會問,做嗎?還有,我吵醒你了?”
“……”許之蘅無言,不知為何有點惱他,擡手把他的胳膊從身上撥了下去。
“生氣了?”男人又笑了。
許之蘅不吭聲,過了一會兒,她說:“做嗎?”
回應她的隻有男人平穩的呼吸,規律綿長。
沉默許久,男人說:“如果我說不的話,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這回輪到許之蘅沉默了。
她坐起身,說:“我抽根煙。”
男人沒出聲。
打火機啪嗒一聲,火苗在黑暗中跳動後熄滅,隻留煙頭一點紅亮。
猩紅明明滅滅,煙草味很快散開。
她眼神聚焦在那一點上,語氣卻飄渺清淡:“這次沒有做,你會給錢嗎?”
“你覺得呢?”
許之蘅不說話,默默地抽完那根煙,說:“我走了。”
男人骨碌起來,拍了燈。
滿室亮堂,倆人都眯了眼睛。
她起床穿衣時,他在另一頭摸着衣架褲袋裡的錢包。
許之蘅順手拿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快五點了。
男人把錢遞給她,說:“注意安全。”
許之蘅把錢塞進包裡,朝外走了兩步,又回頭。
濃烈的好奇驅使着她問:“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男人看了她幾秒,說:“林澗。”
“我叫——”許之蘅頓了頓,緩聲道:“許之蘅。”
林澗把褲子擱在椅子上,朝她笑了笑:“很好聽。”
許之蘅沒說話,轉身離開。
天還沒有完全亮透。
街邊的路燈甚至還未熄滅,她眼前一切都朦胧地發暗。
遠處天邊有道雲,長長細細橫在遠處某棟高樓的上方,像一條白線。
有一個老婦人騎着輛簡陋的三輪早餐車吱呀呀路過,許之蘅在風中聞到一股菜肉蔥蒜混合的味道。
他的名字,她不該問的。
許之蘅緊了緊鼻子,背風點了根煙,靠在一旁大門圓柱旁抽完,在初陽露出半角時,轉身回家。
沒什麼不同的。
她的生活不過就是從張固定的床上下來,時晝時夜地敲響酒店一扇又一扇不同房門,流浪到那張床上去。
這沒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