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蘅呼吸漸漸平複,冷汗沁涼了身體。
她側過頭,看見乍亮的朦胧紅光裡,姜和淡漠冷然的一張臉。
一根煙抽完,他躺下身抱住她,親了親她的眉心。
“嬌嬌。”他喚她。
“嗯。”
“人為什麼會想死啊?”
“怎麼了?”許之蘅問。
姜和沒有應聲。
許之蘅知道他沒有睡,靜靜地等待着。
過了會兒,姜和突然輕聲說:“今天我去看我媽,碑上都長草了。”
他湊到她耳邊,親昵地用唇蹭了蹭她的耳垂,低低一歎:“真可憐。”
沒有人稱代詞,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人在脆弱時,是需要安慰的。
許之蘅知道姜和此刻大概需要這樣的安慰。
他或許不會對她的安慰感恩戴德,但也許會對她好一點。
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許之蘅很少安慰别人,所以顯得詞窮而笨拙。
她憋了半天,唯有伸手抱住了他,幹巴巴擠出一句:“我連我爸媽的墓在哪兒都不知道。”
姜和聲音更低了:“是麼?”
“是。”
“我困了,睡吧。”他說。
*
十一月來了兩場寒流,過渡到十二月時,H市已經開始冷了。
街邊綠樹枝頭的綠葉被染上了枯色,冷空無聲将領。
風總是很大,天總是潮冷。
就連姜和都忍不住對她抱怨:今年特别冷。
許之蘅看了看手機日曆,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了。
*
2018年的除夕夜,在情人節的後一天。
忙碌辛苦一年的人們也開始紛紛開始踏上回家的歸途。
而許之蘅沒有地方可以回去。
她提前幾天開車去超市采買了年貨,大包小包的東西搬得她氣喘籲籲。
轉眼就到了除夕那一天。
天氣預報說,今晚可能會降雪。
姜和出門時,許之蘅扶着門問他:“今天回家嗎你?”
“不回。”
“那……今天包餃子和火鍋好嗎?”
姜和換好鞋,輕輕抱了她一下,“你說的算。”
姜和走後,許之蘅開始忙活起來,裡裡外外打掃了遍,最後拿着對聯去了門口。
走廊裡冷清,許之蘅挪了條凳子貼對聯,退後向前幾步反複确認,貼歪了兩次才滿意。
她拎着凳子,進門前瞅了兩眼走廊裡的其他住戶門口。
十六樓其餘幾戶的大門都相同的死氣沉沉,唯獨他們家門口貼了大紅色對聯,沖淡了冷寂。
真好。
傍晚時分,姜和結束工作回來,站在門口看着門上那個福字發了好一會兒的愣,才低頭輸入密碼。
客廳溫暖。
許之蘅人在廚房。
姜和脫下大衣随手擱在沙發上,去廚房看了一眼。
許之蘅手指翻動,很快捏出一個白胖圓潤的餃子。
像葉子一般小巧。
姜和興起,學着她捏了一個,餡擠破了皮。他又拈了一張包住。醜死了。
*
年夜飯并不豐盛,許之蘅隻準備了火鍋和餃子。
她和姜和隻有兩個人,多人也吃不下。
飯桌上姜和似乎心情不錯,跟她有說有笑的。
吃完年夜飯,許之蘅收拾好廚房出去時,姜和靠在沙發上看平闆。
她接了杯溫水給他放在茶幾上,姜和放下平闆,翻了翻包,居然摸出來一袋子沒開封的紅包袋和一疊現金。
他數了會兒錢塞進紅包袋裡,搗鼓半天才封給她。
許之蘅接過來一看都覺得好笑,那紅包袋塞得鼓鼓囊囊,封口都封不起。
姜和得意洋洋的,以為她是開心,美滋滋道:“紅包這種東西,還是實質的拿的舒服。”
許之蘅把紅包放在茶幾上,瞥了一眼落地窗外。
外頭不知何時已落了雪,洋洋灑灑無聲飄落。
她走到窗邊,靜靜看了一會兒,出聲道:“姜和,下雪了。”
姜和走到她身後,環着她的腰抱緊她,躬身把下巴磕在她肩上。
窗外雪花紛飛,二人靜默良久。
許之蘅在玻璃上哈了口氣,伸手在那白蒙蒙的一小塊裡畫了個小小的愛心。
背後姜和輕輕笑了兩聲,貼着她的身子也跟着輕顫兩下。
他擡起一隻手,在那顆愛心左邊寫下一個‘禾’字。
——和。
許之蘅淡淡開口:“幼稚。”
姜和嗬了一聲,“膽肥了是吧?”
許之蘅不作聲,看着玻璃上那個和字痕迹慢慢變淡,消失不見。
玻璃變重新得幹淨清透,上面倒映出燈光下她和姜和模糊的身影輪廓。
有人提前放了煙火,寥寥幾朵,高低不一在遠處天空冉冉升起,在最高處亮到極緻,漸漸散開湮滅無蹤。
許之蘅突然想起去年的除夕夜,在她和黎韻合租的那間公寓裡,獨自一人冷冷清清坐了整夜。
當時她懷的是什麼心情?
許之蘅一時居然已經想不起來了。
今時往日,命運玄妙。
此刻她同姜和在一起,那明年呢?會怎麼樣?
許之蘅阖上眼不願深想,側了側身緩緩回擁住姜和,把腦袋縮進他溫暖的懷裡。
他身上那股雪松香清透入鼻,她的内心甯靜而平和。
“新年快樂,姜和。”她低聲說。
希望在新的一年,你身體健康,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