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随時能見到你父親?”扶蘇接着問。
這個問題跟前一個一樣,都是在問“人為什麼要吃飯”。羅穆斯噤若寒蟬地點了點頭。
“然後你問他,他就告訴你了?”扶蘇又問了同樣風格的問題。
侍衛稍微放松了點,回答:“是這樣的。”
話音剛落,主子噌的一下從靠背上蹿起來,把正襟危坐的羅穆斯吓了一大跳。
然後,他就在地台上來回走動,最後又屁股癱在席子上,拍着自己的大腿說:“哎呀!可真是羨慕死你了!要知道,我的父王可不是想見就見的!回想一下,好像沒有哪次是我主動見他,全都是他宣我觐見!”
羅穆斯仔細聽着,同時點着頭。的确,有好幾次,他都在深夜裡接到郎官傳來的君令,都是讓太子馬上從禦床爬起來,跟随候在東宮外的使者車馬,去某個隻有殿下自己知曉的地方。
“然後,”癱坐着的扶蘇繼續倒苦水,“若木你是家中獨子,萬貫家财、雙親寵愛集于一身!而本主有十七個弟弟、十六個妹妹!作為長子的我,盡管擁有繼承權,但同時也承受着整整十七份忌恨!”
羅穆斯靜靜地看着懊喪中的太子,認知又一次被刷新了。
之前,他隻道嬴氏是天選之族,很快就要君臨整個華夏。但在所有的天命所歸背後,深藏着怎樣一團痛苦掙紮的靈魂!
再想想自己的不幸,羅穆斯至少還有着天倫之樂的追憶。但他的主子,卻正在、且一生都要承受高處不勝寒的煩憂。
……
在若木與扶蘇伴生的日子裡,被刷新認知的,并非隻有前者。
太子殿下就從貼身侍衛那裡,第一次得知了自己身體的異常。
漫漫長夜,如廁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尤其考慮到按規矩太子不能離開寝宮、侍衛不能離開前堂。
所以,像家家戶戶一樣,東宮裡也使用夜壺,寝宮和正堂裡各放置了一個加蓋的木馬桶。
太子和侍衛夜裡方便,就在馬桶裡解決,白天再由太監收走。
隻不過,寝宮的夜壺往往是空的;而前堂的夜壺則完全是兩個大小夥子的排量。
其實,從開始相伴後不久,扶蘇和羅穆斯就從輪流使用同一個夜,進一步膽大到肩并肩一齊掏出家夥、同時使用這個夜壺。
然後,發育中的倆半大小子,就會相互吃驚于對方下.身的狀況。
太子會直勾勾地俯視道:“哎呀,若木,你的那個頭怎麼裹着一圈兒皮啊?跟個花骨朵似的!”
侍衛也瞪大眼睛驚道:“扶蘇,您的是做手術切掉了嗎?宮裡的醫官肯定會做包.皮環切術吧!”
“不,”扶蘇否認,“本主的私.處可沒做過什麼手術,反倒是老兄你那裡長了不該長的東西!”
羅穆斯解釋說:“那說明您天生就是這樣。但正常男性都會生包.皮,過長才需要切掉。”
“哈哈,”太子爺并不相信,“罷了罷了。以前給本主洗澡的一個小太監,還以為男孩跟女孩一樣沒有把兒呢!估計這又是你爹媽編出來的瞎話,免得獨生子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大多數情況下,侍衛是不會跟主子犟嘴的。
但對于這個情況,羅穆斯覺得有必要鬥膽進谏一回。
“明天上完早課,”羅穆斯望着扶蘇的眼睛,“卑職偷偷帶您去普通男廁看看,到時候就會一目了然了。”
的确,每天圍着太子爺伺候的都是大内太監。
所以,嚴格講,扶蘇平生還從沒有進入過“男廁”。
現在聽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貼身侍衛這樣說,盡管心裡還是不信正常男性都有包.皮,扶蘇便決計一探究竟。
當晚,太子殿下是不可能睡好覺的。
天明後的洗漱、晨練、用膳和早課,也是應付公事。
到了下午,羅穆斯上崗了,這哥倆便着手開始行動了。
“本主到園子裡走走,”太子爺跟陪他讀書的師傅們說。
他說的園子,就是東宮的後花園。平素殿下若是學累了、或是幹脆學不進去了,跟師傅說一聲,便可以到園子裡散散心、解解悶。
當然,太子身邊要有侍衛陪同。羅穆斯便跟着主子一并出了正殿。
但是兩人卻沒有往後花園走,而是避開視線,溜到了師傅、郎官、門崗衛士、包括羅穆斯自己使用的男廁所。
侍衛推着主子,悄悄爬到了旱廁的屋檐上,然後居高臨下,俯視着一個個坑位。
一個下午過去了。來來往往如廁的有十多人,全都是太監外的正常男性。
而太子爺的認知便被徹底颠覆了:原來,所有男人那裡的頭都生着或長或短的包.皮,是他自己“先天畸形”,陽.物的頭部完全.裸.露在外。
在落日的餘晖中,羅穆斯小心把扶蘇從屋檐上攙扶下來,往回走。
“卑職罪該萬死,”見主子丢了魂兒似,侍衛賠罪道,“驚吓到太子殿下了!”
“跟你說過多少次,”殿下一雙凹陷的大眼無神地望着前面,怅然若失地說,“叫我扶蘇,而非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