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醫生從藥匣裡成排的小玻璃瓶裡取出五支,要來一隻幹淨的碗筷,将瓶裡的藥液各倒出一些到碗裡,然後用筷子攪拌均勻。
劉恒到桌邊,擡起昏迷中母親汗津津的腦袋。
呂雉端着這碗藥,給薄夫人喂了下去。
奇迹發生了。
病人很快退燒了。傷腿也恢複了血色。
大聲叫她,薄夫人就迷迷糊糊地回應:“别鬧,讓我睡覺。”
說明盡管還沒醒來,至少神智恢複了正常。
劉家人都很高興,七手八腳把病人擡回屋裡。
然後給醫生付了尾款,又從後廚端來好肉好酒招待。
其實,大家這一天都沒怎麼正經吃飯。
細心的呂雉考慮到希臘醫生不會用箸,便從櫥櫃裡翻出一支烤肉叉子和一把廚刀給客人當餐具。
幸好,劉恒幫廚的時候發現了這一不妥,便急忙讓審叔趕在開餐前從自家取回了專門的餐刀和餐叉。
“普通刀叉是不能用作餐具的,”見過世面的小夥跟姨娘解釋,“否則容易把用餐者割傷,甚至可能把同桌人割傷。”
審食其取來餐刀餐叉,晃動着向呂雉展示道:“你看,正規餐刀都是不開刃的,而是用密密的鋸齒切割食物,卻不容易傷人。餐叉也不銳利。”
呂雉聽他倆說着,不住地點着那幅爬滿皺紋的臉龐。
看着那副老态龍鐘的憨态,劉恒覺得完全難以想象:這個狠毒的女人,曾經一手造成了一對無辜母子的身亡!
客民醫生可能是第一次嘗試中式烹饪,全程吃的并不多,刀叉使得倒是很溜。
吃完飯,酒館的壁挂機械鐘已經指過了“午夜”。
但在這個月圓之夜,隻需要擡頭望一眼翻過了天頂的圓月,就知道已經到了後半夜。
呂夫人專門為希臘醫生收拾出了一間房。後者在島上過夜,明天天亮之後再搭漁舟回庫斯城。
精疲力竭的劉家人也都睡覺去了。
酒館大堂的黃石燈壓根沒安百葉,日夜就這樣亮着——反正它會永遠亮着。
義務幫忙的審食其也回到自己獨居的木屋。
但要留人看護病人。劉恒自然義不容辭。
跪坐在母親的床榻邊,十九歲的小夥子當然也抵擋不住瞌睡。
一聲熟悉的低語,把他吓醒了。
“希臘人說對了……”薄夫人閉着眼睛開口道。
“嗯,因為錢給對了!”他見母親醒來了,别提多高興了。
“……天和地的情形,”薄氏緩緩睜開眼,把話說完,“但‘大洪水’也是真的。”
她瞪着床邊的兒子,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讓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去接。
她兀自講着:
“未有人類之前,甚至未有地球之前,天神們混戰于銀河。
“對決的有四方:神農族,黃帝族,炎帝族,以及一群想要毀滅一切的鬼怪,叫蚩尤。
“事情到了最後,四大族都被一場大洪水沖毀,把大地完全留給了人類。
“然後出了一位偉人,夏伯,萬裡迢迢來到神州,教會我們的老祖宗記錄曆史、修築城池、鑄造青銅。
“八十高齡的夏伯在治理洪水的奮鬥中犧牲,而後重生為大禹神,和衆神一道飛升,去治理星河間的洪水。
“但他從未抛棄人類,因此在此之前,夏伯已經從太陽的核心請下‘歲月槎’。
“那是一葉回溯時空的神舟,能夠帶着乘員回到犯錯之前改錯、起火之前救火。”
母親說的這些話,之前從來沒有跟兒子講過。
盡管她送恒兒去縣裡上學前,反複說自己已經沒什麼可以教給他的了。
這些天上的秘事,咋一聽荒誕不經,但繼續聽下去,至少能夠邏輯自洽。
“為何人類需要這樣一份保護?”母親繼續講述,“因為蚩尤剛剛逃出了……”
劉恒側耳傾聽,可薄夫人突然睜大了通紅的雙眼,五官也跟着扭曲起來,揪住兒子的衣襟,見了鬼似地大吼道:
“龍宮地府!”
全家人都被這吼聲驚醒了,全都沖進卧室。
隻見床榻上的薄氏抽搐不止,一旁的劉恒則噤若寒蟬。
屋外,落月讓位于旭日,而這位傑出的女性已經化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