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草原人少有能看懂箭杆上方塊字的。
但不着急,到了幾百年後,即便中原處于南北朝的亂世,早已漢化的匈奴酋長們會自豪地報出“劉衛辰”、“劉庫仁”、“侯景”這樣文雅的名字。
沙場屍體中,很可能包含虐殺海倫父母家眷的兇手,也肯定包含屠滅戈壁三鎮的野人。
不知他們喪命前是否領悟到了文明世界的真谛:鷹有時飛得比雞低,但雞永遠不會飛得比鷹高。
而朔方軍每有士兵受傷倒下,就會立即被救護隊拖出方陣,擡到後方,或醫治,或收殓;他們的軍饷會終止,他們的撫恤金會發放。
從主陣地突擊出去後失聯的将士,戰後還有派搜救隊外出尋找屍體或傷者——即便有時可能會發生更嚴重的二次損失。
很快,全漠南的匈奴人将穹廬拆卸打包裝車,驅趕着馬群和牛羊,從陰山的缺口向北逃入了大漠的深處。
牧民沒有農夫那種“守住一畝三分地”的領地意識,他們的生活本來就是遊動的;
撤退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并沒有太大的恥辱,從心理和物理上都是輕而易舉。
盡管玄武旗已經插在了燒焦的三鎮廢墟,戰争還沒有結束,匈奴人尚未認輸。
蒙恬将軍需要以漠南為依托,不斷派兵到茫茫戈壁中尋找匈奴主力進行決戰。
這種遠征,将是比陣地戰艱難萬倍的。
夜裡出山偵察的海倫,把自己一天比一天豐腴的肢體勉強藏在一棵孤零零的大樹後面,窺探着朔方軍本部紮營在故趙雲中郡的廢墟上。
尤其是她的舊宅所在,在清理了全部的瓦礫和屍首之後,建起了一座中式的殿宇:高聳的阙門,巍峨的正廳和廂房,清幽的寝殿。
這将是大秦朔方軍督軍府的所在。
當然,女孩牢記母親的遺言,并沒有主動走出山谷。
秦軍到來三年後,在一個奇妙的佳日,帝國的儲君果真如預言那樣推門闖進了海倫的閨房,然後帶着些許的恐懼和尴尬,由後者拉到桌邊坐下,奉上剛采的鮮果,講述自己的生平。
然後,在嬴公子的熟視下,腰臀蛇曲的仙子站起身來,含情脈脈地望着他,走到鐵藝床前。
潮紅着,顫抖着,她解開了維系“希頓”的銅扣和系帶,寬松的裙袍就在重力作用下倏然隕落在地了。
心急火燎地,扶蘇一躍而起,奔向床邊,半途差點被凳子絆倒,最終撲在海倫身上。
但那窄袖短擺的戎服和長筒馬靴,又一次卻反叛了主公,不願像希頓那樣被輕易脫下。
二人合力,終于把太子爺完全除衣,僅剩下左腕上那隻鑲了一顆紅色六角星的銀白手環。
喘息的魚,一頭紮進歡快的水……
當女人提醒男人天已經亮了的時候,并沒有一絲陽光從窗闆和門闆縫隙射進爐火熄滅的木屋。
很好理解,這是一條幽深的山谷,日上三竿才會被太陽照亮。
但扶蘇意識到,自己已經擅自夜不歸宿了。
蒙将軍肯定得知此事了,若是繼續玩失蹤,事情上報給父皇,自己麻煩就大了。
“得趕緊回城了!”扶蘇一個激靈從床席上爬起來,“但我不會獨自回去的!”
海倫顧不得自己穿衣,幫助太子爺梳理起來:
她先把他深棕色的亂發重新紮成發髻;
再幫他套上短褲,穿上長褲,褲腰系上繩;
然後給他披上白色襯袍,外面套上黑緞的外袍;
最後在他腰間系上束帶、蹬上一雙長筒馬靴——
待會兒若要大小便,這個繁瑣的過程還要部分重來一遍,因此如廁被中原人稱為“更衣”。
海倫則趁男人系腰帶、穿靴子的空擋,重新站在昨晚除衣之前的位置,彎腰将地上的裙袍拉起來,遮住身體,然後扣上扣子、系上束帶,跟扶蘇同時完活。
太子爺緊緊攥住女人的纖手,用力把她往屋外帶,生怕對方不願跟自己走;
海倫半推半就着,然後會心一笑,趁對方發愣時輕輕掙脫,轉身打開壁櫥。
扶蘇以為是要拿什麼吃的喝的,但女人轉過身來,手裡握着一把匕首!
男人吓了一跳,但很快平複下來。
首先,他肯定對方不是刺客——如果是的話,從昨天傍晚到現在,自己已經死一百回了。
而且,女人握着匕首的手柄,刃尖是朝着她自己的。
更何況,隻要對面人心存歹意,扶蘇左腕的手镯會做出反應。
其次,姑娘也不像是要以死相逼、拒絕被太子爺帶走。
因為,短劍始終沒有出鞘。
“殿下,”海倫将劍刃拔出後配的皮質劍鞘,繼續将刃尖向内, “這就是祖傳的‘伊利昂之劍’。這是我父母唯一的遺物,也是伊利昂後裔最重要的寶藏。無論走到哪裡,我都要帶上這柄短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