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掌心溫度透過衣料滲進後腰,驚起一片細密的酥麻。
阮舒窈掙開他,往後退。
指尖觸碰到冰涼岩壁,她還想躲。
燕甯左臂越過她頭頂,将她圈在自己身前。
在這樣的注視下,阮舒窈感覺心跳愈發急促。
男子身軀微微前傾,右手食指懸在她耳鬓,要觸不觸的。
--
漫長的等待裡,長公主樂華聽不見任何回音,這種感覺好像兒時立在太極殿外,一遍遍問她父皇,阿甯去哪兒了?
她曾用盡全力證明,自己才是操控命運之人,可祭神立嗣的那一幕,如附骨之疽啃噬着她,她實在憎惡這個弟弟,憎惡他輕易就能奪走自己所看重的一切。
十五年的黃粱夢,也許從燕甯回朝那一刻,就該醒了。
她隻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淪為權力棋局中的犧牲品。
“聖上可知,帝星生出雙影,乃大兇之兆,必隕其一。”她一路奔波趕來浮屠寺,自是有石破天驚的‘好消息’要與自己這個親弟弟分享。
“大祭司親口對沈二小姐所言,無論哪一顆帝星暗去,南鬥主星都不會改變,也就是說,即使聖上不再是聖上,沈二小姐依然會成為皇後。”
以為抓住了沈二小姐的把柄,就能撕毀燕甯對她的信任,把她攀附皇權的虛僞面具,踩在腳下碾碎,可樂華想不通:“聖上明知,失魂症久治不愈的真正原由,為何,還要百般偏袒她。”
“明明查清楚,她授意董鶴年施針,有損聖上龍體,對穩固聖上神魂極為不利,聖上還是不忍拆穿她。”
“她貿然挾持聖上到浮屠寺,可有遵從聖上本意?”
“閉嘴。”一連串的問題吵得燕甯心煩意亂。
他在陌生的地方醒來,不知今夕何夕,不知發生何事。
見他動怒,想是戳中要害,樂華壓下心中懼意,繼續煽踱:“無魂燈,招亡靈,聖上不妨仔細瞧瞧,您身邊,可是點了這種燈?”
“……”燕甯微微側目,十四盞無魂燈映入眼底。
樂華:“聖上可知她有弑君之心,留她在身旁實在危險,萬一這浮屠寺真點了無魂燈,叫阿姊如何放心得下?”
“滾……”燕甯右手按住胸膛,隻覺痛得喘不過氣。
壁龛燈影浮散,外面人的聲音像是隔了無數重經幡,再傳不到他耳朵裡。
微灼目光落在阮舒窈眉眼處。
“舒窈。”燕甯喉間漫上腥甜,拇指重重碾過她下唇:“騙騙我。”
此時說她不是想殺他,倒像是騙他。
阮舒窈沒說話。
她沒說話,可是默認此事?
“呵~”燕甯輕笑,模糊的視線開始出現重影,靈魂像是被剝離了般,感覺不到自己存在。
阮舒窈頸側拂過溫熱鼻息,男子左臂勉力撐着,腦袋卻耷拉下來靠在她肩頭。
“阮阮。”
她沒注意到這聲微弱輕喚,全神貫注為他渡氣。
幾乎同時,另一道強勁内力罩住她,莫名的熟悉感襲來,好似香爐裡将散未散的煙痕在她周身萦繞,大約是佛龛後的老僧者施以援手,她來不及去細想,那道強勁内力如初破寒冰的山泉,順着她渡氣的脈絡湧入。
玉清回元訣發揮到了極緻,就連這些時日虧損的真氣也迅速回元。
當最後一道氣勁歸入丹田,破碎記憶如利刃劃開男子識海。
“聖上。”
她怕他摔倒,環抱住他。
男子由她抱着,撐在岩壁上的手掌慢慢捏成拳。
她不忍燕甯傷心,輕聲喚他:“阿甯。”
“我從未想過殺你。”這句話她說得情真意切。
男子直起身,垂眸看她。
“阮阮……”他艱難開口:“我,他又出現了?”
阮舒窈心中一緊,不知是該繼續抱着,還是松開。
眼尾不覺洇開一抹嫣紅。
男子虛握住她微顫的手:“……”
這時候樂華的聲音穿插了進來:“既聖上與沈二小姐情逾骨肉,親密無間,那樂華便不再打攪。”
良久,樂華似是自行離去。
阮舒窈簡要告知他此行浮屠寺的原由,但是沒有告知沈毅之樂華落得實權。
她曾答應沈毅之,會保淮洀無恙,如今還是早送淮洀離開為好。
這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沈毅之看出她在撒謊,她總說能醫好失魂症,其實沈毅之心裡清楚,二魂相争,難以共存。
但真的聽到她親口說出,從未想過舍棄燕甯時,還是難過。
隻是他,舍不得拆穿她。
這世上沒幾個人曉得沈毅之的存在,與她之過往,亦不是一句簡單的十五年的相濡以沫能夠說清。
“我隻在乎你快不快樂,其他的我都不介意。”佛窟穹頂漏下的天光将他的影子藏在身後。
阮舒窈望着玄色衣袍被燈焰舔舐出的金邊,恍然看見霞光中背她下山的那個少年。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心裡堵堵的。
沈毅之捏了捏她的臉蛋:“好餓。”
轉身慵懶倚在蒲團上。
人食五谷雜糧,是為補充氣力,方才那道強勁内力貫通他二人體内,此刻神清氣爽,不至于好餓。
阮舒窈坐去他身旁,打趣道:“岩洞外的大臣們帶了不少好東西,天天吵着要面見聖上,聖上還沒理過他們呢!”
沈毅之抹不開面子,兩人推托間,不覺嬉鬧起來。
“這佛窟中,可還有他人?”沈毅之扣住她手腕,似笑非笑的眸光裡濺起幾分少年頑劣。
他故意頓住,看着她。
--
暗河潮聲在石壁間撞出回響。
又過去十日,人間大地回暖,冰雪消融。
張軒領命到帝都接應淮洀離去,淮洀悄然跟來浮屠寺。
“讓我見他。”少女面上透着幾分稚氣,鵝黃窄袖長衫被汗水浸得半透,貼在她初顯的腰線上。
面前這個瘦得不像樣子的少女,與阮舒窈初見她時,差别很大。
“他答應庇護你,是為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一道昳麗眸光直直落在淮洀面上。
淮洀面上的脂粉被汗水洗了個七七八八,色澤不均的唇紋尚殘幾縷脂紅,想是來時特意打扮過,阮舒窈看穿她的心思,輕聲勸道:“見面徒增煩擾,不見為好。”
“你是他的妻子,自是不喜他與我相見。”淮洀微微仰起下颚,像是在宣戰。
“既使相見,又能如何?”阮舒窈語氣平和。
淮洀:“依照你們的習俗,男子三妻四妾是為尋常,更何況,他還是你們北國皇帝,他可以擁有無數女人。”
看她這麼認真,阮舒窈忍不住想要逗一逗:“那你有什麼優勢?”
“我作為一族首領,可為我族人付出任何代價,包括,祭-靈-台。”淮洀神色堅定:“隻要,你們能救下我的族人。”
“何為祭靈台?”阮舒窈認知裡,想不出這是個什麼東西,與男子娶親納妾又有何幹系。
“呵呵……”淮洀喉間溢出破碎笑音:“你竟不知,何為祭靈台?”
阮舒窈沒說話。
淮洀幽幽道:“靈台乃元神栖居之所,修煉者獻祭靈台,可供主人吞噬,助主人在極短時間内,修為突進。”
“呵呵……”淮洀發出桀桀怪笑,仿是信念崩坍:“若吞噬直系血親靈台,便可魚躍龍門,入異象天神境。”
“這便是真正的,育靈術飛升秘法。”淮洀字字句句慎重:“簡而言之,便是讓獻祭者懷上主人骨肉,任主人攫取靈力,直至油盡燈枯。”
阮舒窈大緻聽出,獻祭靈台有可能助他人突破異象天神境,是非常非常厲害的一種境界,甚至是比一空還要厲害很多。
然而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也就越多,必須吞噬直系血親靈台,步驟是先吸幹妻子,再拖累孩子,也不知天下,誰會做出這種的選擇。
淮洀見她眸色并無波瀾,亦嗅不出一絲貪念,面上略顯猙獰的笑意,反淡了去,滞澀道:“育靈術由來已久,在渤澤國,視為名門世族專利。吞噬直系血親靈台,供養先祖,蔭庇族人。”
阮舒窈咋舌:“此等倒行逆施的秘法,實在有違倫理,淮洀首領,還是莫要去學。”
“有違倫理又如何,你能替沈毅之做決定嗎?”淮洀泛紅的瞳孔深處遊動着某種不屬于人類的冷光,咄咄質問她:“你能助沈毅之溫養神魂,徹底奪回軀體嗎?”
“隻怕是,你已定了主意,就此舍棄他罷!”淮洀咬牙:“此等倒行逆施的秘法,沈二小姐,不也用着甚好?”
她心跳重了一拍,直覺淮洀沒有說謊,那淮洀的話是:“什麼意思?”
淮洀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阮舒窈定了定心神,并不明白。
淮洀凝目看向堅實岩壁,正聲道:“渤澤蓄謀已久,北國危在旦夕,我願祭靈台,助北國皇帝,入異象天神境,兩族聯手,争一戰之可能。”
這時,沈毅之開口:“外面何人吵鬧,如此聒噪。”
淮洀亦認出沈毅之的聲音,低落情緒迅速爬上心頭,反複猜測,是他沒有認出自己,還是認出了,卻絲毫也不在意。
待淮洀從低落情緒中回過神,面前女子已不見蹤影。
***
巨佛窟内,經幡拂動。
熒熒燈火在阮舒窈凝脂般的雪膚上投下光影。
“淮洀說的話,你可聽清了?”也許不該這樣問,她簌簌垂下眼簾。
沈毅之閉目半息,未挑明的情愫與算計在識海糾纏。
“若隻結血契,不修育靈術飛升秘法,會是如何?”
她仰頸望向沈毅之。
“既有決斷,我遂你心意。”聲音輕得好似雪花飄落,觸膚即化,卻留下一片散不開的寒意。
“暫且留下淮洀。”
餘音揉進袅袅青煙裡。
沈毅之心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困窘。
要留下淮洀的話,分明是從他口中說出,卻不是他的本意。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仿是被撕裂成兩半,一半在為可能犯下的罪孽痛苦掙紮,另一半無法抑制的感奮,感奮到極緻,而後墜入無盡悲涼。
撕裂成兩半的靈魂如雙生藤蔓紮根骨髓,漸漸有了感知對方的能力。
或者是說,兩個靈魂同時出現。
彼此的記憶彙入識海。
過往一幕幕閃過。
閃過沈毅之與她成親的畫面,燕甯與她共度的春宵,還有說不出的苦衷,彌補不了的遺憾……
青年熔金般熾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許是那一眼太過熱烈,她的心早軟了。
“……”她說不出更決絕的話去傷他。
“阮阮……”這聲藏在喉間的呢喃被岩壁滴水聲打散,他懂她咽下去的沉默。
他的妻子,是世上最好的人。
忽然,山石震顫,驚起細微流光。
他本能地錯步将她掩在身後。
巨佛窟内,一圈霸道真氣散開,像是佛龛後的高僧預先察覺到了什麼。
緊接着,岩洞外傳來無比慌張的呼聲:“急報--”
“急報,渤澤攻破沿海防禦牆,好多怪物。”
“好多怪物,打進來了。”
--
“我們走...”青年踉跄扶住佛台。
二十四盞無魂燈映入眼簾,老僧者的話猶在耳邊。
‘……七七四十九日,少一日,或離開此地半步,皆為前功盡棄。’
她請老僧者攔住青年。
“真想,幽禁寡人不成?”沙啞聲線陡然轉冷,那雙總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暗芒翻湧,分明是燕甯在說話。
阮舒窈再無暇分辨,無論此刻的他是燕甯還是沈毅之,都不能離開浮屠寺半步。
她沒有回頭。
去往前線的路上,探子回禀,渤澤來勢兇猛,據說沖鋒的怪物還會吃人,滿朝文武束手無策,長公主已下令押送死囚,前去抵擋,現下前線全仗神兵天将撐着,隻是沿海防禦牆已破,也不知神兵天将能不能護住城中百姓。
朝中事物一應交給樂華後,她再沒有過問。
原想有衍神兵駐守防禦牆,與渤澤之間的對抗會是一場膠着戰。
如今看來,渤澤比她想象中,要難對付很多。
--
淮洀徘徊在禁地外不肯離去。
“衍神兵固然厲害,卻也不是異象天神境的對手,渤澤已入異象天神境的就有五人,或是更多。”
“唯有修煉秘法,方可最快達此境界。”
“你若實在不願,我也隻能去金烏城,求一求那位高深莫測的城主,一空大師了。”
淮洀安靜下來。
良久的沉默裡,久到她以為此事再無轉圜。
禁地裡的男子開口了:“我看你無需去,他未必同意。”
男子笃定的口吻中斂着幾分上位者的威嚴。
淮洀攥緊手中貝珠,咬牙抛出話引:“總要試一試的。”
裡面的人沒回她,誠然一副請尊自便的态勢。
淮洀:“倘若尋他結契的是沈二小姐,你說,他會同意嗎?”
金烏城借兵之事天下盡知,多少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酬。[1]
男子語氣淡漠:“你不必用此事激我,你想去試,無人阻攔。”
淮洀耳廓漲得通紅,強壓下不合時宜的羞恥心,奮力辯解道:“在你眼中,我的心意縱使分文不值,可我獻上的秘術,是你現下最需要的,想想天下蒼生,想想你所珍愛之人,你要眼睜睜,看着他們死去,或是淪為奴隸嗎?”
山澗罡風陣陣。
男子答得很快:“我朝有為青年比比皆是,個個忠君愛國,英勇不凡,譬如沈慕時,雖不及帝王權勢,卻也手握重兵,若他能入異象天神境,搭救你的族人,想是不難。”
淮洀閉了閉眼,聲音沉着:“秘法一旦開始,主人的修為必須時刻高于獻祭者,否則便會遭受反噬,輕則五髒經脈俱損,重則萬劫不複,出不得半點差池,放眼天下,你可能再尋出一個如一空這般的天才修煉者。”
緘默半息,微灼嗓音從男子喉間溢出:“我雖好奇異象天神境,卻也并非是什麼天才修煉者,你為何尋我?”
“因為……”淮洀感覺一顆心像是要從口中跳出來,緊張道:“我是因你,才生化為女子。”
“……”
縱然裡面的人沒理睬她,可明晃晃地讓她捕捉到了一絲希冀。
他承認對異象天神境有興趣。
淮洀耐心道:“祭靈台亦為啟契,啟契便是與獻祭者,結共生契約,也可稱之為主仆血契,通常,是以女子為獻祭者,當獻祭者懷上主人骨肉,主人便可攫取靈力修煉秘法,登頂異象天神境。”
“那獻祭者會怎樣?”男子沉穩的聲音裡蘊着一絲急切。
淮洀記得自己說過獻祭者的下場,言辭更加直白道:“說不準,多半是一屍兩命,或去母留子。”
“……”
他安靜的可怕。
淮洀不由打了個寒顫,喏喏補充:“若主人順利登頂異象天神境,适當回流一些靈力,或許就能扛過去了。”
“沒有或許。”男子聲音冷冽:“别以為祭靈台,就能換族人自由。”
淮洀知道他言下的殘忍,目色堅定:“我生化為女子,這便是上天的指引。”
往後數日,男子再未搭話。
巨佛窟内,無魂燈已燃上二十九盞。
男子指尖穿透虛影,正要觸上石門機關。
佛龛深處傳來機括轉動的鈍響,阻止他的人不早不晚地出現了。
他的手懸在機關前,動彈不得。
佛龛後悠長聲音很是淡然:“如果你能打赢我,出去了,倒也不至于送死。”
男子怔住,周身騰起寒意。
這種從骨子裡沁出的寒意,帶着些許厭戾。
“沒試過,怎知打不赢?”他轉身看向那人,眸子裡并無詫異:“你終于肯現身了。”
--
黎明前夕,天空灰暗。
押送囚犯的隊伍步履未停,長公主有令,要他們趕赴沛洲抵擋食人怪。
橫豎都是死,性子燥的奮起作亂,作亂的囚犯被就地格殺。
現下這支隊伍,已沒有太多力氣反抗,隻是不知疲倦地走。
萬一能僥幸從食人怪嘴裡逃脫,那他們就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這份希望在抵達沛洲時如泡沫般破滅,城牆上滿是殘肢斷臂,腳下稍不留神就會踩到些令人頭皮發麻的東西。
“填垛口!”守衛軍的刀鞘砸在囚犯脊背上,催促他們動作快些。
高牆遠望,海面翻湧着詭異的黑浪,無數海怪正破水而出。
囚犯腳上鐐铐被玄鐵鈎拽向垛口,鐵鍊拖曳出刺耳的聲音。
“求求你放了我們吧,求求你……”再窮兇極惡的罪犯,此刻全軟了聲音。
緊張備戰的守衛軍并沒空理會他們。
就在求生無望之際。
玄甲衛洪水般湧上城牆,砍斷囚犯腳鍊。
“你們在幹什麼。”守城小将迅速上前,搬出軍令道:“逆反者,斬立決。”
玄甲衛尚未收刀,紛紛把囚犯擋在身後,領頭的中年男人聲音平穩:“我等奉神女之命,放了囚犯。”
把囚犯推上城牆,無非是想用他們的血肉之軀填飽食人水怪的肚子。
這能減少士兵傷亡。
守城小将很清楚其中的厲害關系,态度強硬道:“軍令如山,私自放了囚犯,無法跟長公主交代。”
“無需跟她交代。”一道清冷女聲傳來。
衆人矚目望去,隻見一抹倩影英姿登上城樓。
她的出現,像是一道曙光,瞬間照亮黑暗壓抑的人們。
掙紮的囚徒突然啜泣:“是神女,她來救我們了……”
守城小将看到她,眼中閃過訝異,很快又恢複冷靜,抱拳道:“參見神女,海怪即将攻城,還請神女退避。”
“把城樓清理幹淨,準備火油。”事态緊急,她未續口舌之争。
小将愣了半息,終是領命。
很快,海怪發動總攻。
“放閘——”城頭将領聲嘶力竭的命令聲淹沒在絞盤轉動混着骨骼碎裂的脆響身裡,鐵閘剛升起數尺,黏膩的藍灰色赤足擠了進來。
阮舒窈孤身守在防禦城破口處,正堵住擠進來的海怪。
兩兩相望。
醜陋的海怪們僵滞片霎,紛紛露出獠牙利齒,像是對她不滿,嫌她太過纖柔還不夠塞牙縫,又像是想把她吓哭,滿足作為海怪的智障癖好。
她亦是首次看見這種怪物,外形與猩獸極為相似,脊骨佝偻,應是長期蜷縮在狹小空間,她沒時間多想,強壓下恐懼向前沖去。
皓腕翻轉間,十二道冰絲自她袖中射出,同時,上百位衍神兵從天而降,懸停在她身後。
哀嚎聲此起彼伏,海怪們猙獰面目逐漸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