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風自诩勇武勝過旁人,一天完成平日要一隊人馬往返兩趟的挑水量,且是穿着不隔摩擦的常服去挑水,幾天下來,肩上磨出一大片紅腫,還有幾處破皮的擦傷。
“切不可再逞能了。”念念無奈搖頭,給他擦傷的地方上過藥後又拿膏藥貼在紅腫處,囑咐道:“每日申時,來找我換藥。”
她做先生久了,嚴肅起來頗有派頭,石風被唬地一怔,乖乖應下。
醫帳裡的膏藥所剩不多,好在跌打損傷是基礎常備,念念依着方子學做了幾帖。
又一日申時,石風松快地抖擻着肩膀來到醫帳,朗聲道:“敷了這幾日的膏藥,确實舒服很多,小先生得薛神醫的真傳了!”
他原就欣賞念念聰慧,又得其悉心關懷,便随着大家夥敬重地喚她小先生。
這稱呼亦讓身處軍營的念念卸下許多拘攣,故而十分受用。
“真傳一詞實不敢當,隻是一貼藥膏罷了,按着方子來都可以的。”
看着眼前溫柔細膩的姑娘,石風不禁感歎:“你若真是新夫人,也蠻好。”
念念被他突如其來的調侃羞得臉頰绯紅:“将軍還挨着罰呢,又說這玩笑話。”
“我發自肺腑的感慨,并非玩笑。”石風撓了撓頭,煞有介事地想了想 ,說:“将軍那人治軍雖嚴,但應該是個憐香惜玉的。”
“此話怎講?”
石風心有餘悸,跑到門口扒着帳簾往外探看一番,方折回來繼續道:“他先前中過美人計,如今又對你——”
頓了頓,擇出個相對合适的措辭:“格外寬容。”
念念心思全在前半句上,猶記比武那日石風說厲雲征沒機會認識美嬌娘的,不免好奇。
“美人計?”
念念這才知道厲雲征為何如此在意她手腕上的弓衣銀镯。
兩年前,她抵達平涼城那天,厲雲征遇到一名倒在黃沙中的紅衣女子,因其已失了鼻息,戒備稍減,正查探她手腕間露出的銀光,那女子忽地擡手,兩枚銀針于咫尺的距離,刺入他的身體。
“若非将軍反應迅速側了身子,毒針就射入心髒了藥石難醫了,可惜我當時不在一旁,否則定不會讓那女子逃了!”石風一拳捶在大腿上,懊惱不已。
“将軍平常不都着玄甲在身嗎?怎得會被銀針偷襲?”
“唉!要說也巧,偏那日将軍要暗查平涼城,便微服出營,隻帶了兩個親衛。”
“必經之路上,假死偷襲,是有備而來的……可紅衣女子分明同自己一道來的平涼,如何提前知曉厲雲征的動向?”
念念撫着自己手腕上的銀镯,如夢中呓語般喃喃着,想得深了,忍不住打個寒噤。
不會那麼巧,一定還有被漏掉的細節。
石風注意到她的動作,亦十分疑惑:“我本以為依将軍殺伐決斷的性子,加上你手上這玩意兒,他會直接下殺手,沒想到啊!”
沒想到會姑息這麼大的危險在身邊。
是此,更加斷定美人計之言,喟然歎道:“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英雄難過美人關吧。”
“那我可要謝他的不殺之恩了。”念念收了神色,轉身去拿了膏藥來。
石風嘿嘿笑了聲,十分配合地将衣服拉到肩下。
厲雲征遍尋全營最後找到醫帳的時候,剛好錯過了有關自己的話題,卻看到自己一直所找之人裸露肩膀,和避他如雷的人相談甚歡。
面色煞白,大不跨入帳中。
念念已為石風貼好了膏藥,見他來便起身告辭,頭也不回地出了醫帳。
厲雲征嘴都沒來得及張開,人已經沒影兒了,一臉茫然問:“她是不是在躲本将軍?”
“要是可以,我也想躲着你。”石風嘴比腦子快。
待整理好衣服,後知後覺地擡頭打量對方,狐疑道:“你不會真喜歡上人家姑娘了吧?”
“不喜歡。”厲雲征推開他的臉,回答得斬釘截鐵。
“那你在意她躲不躲你幹什麼?”
“找答案。”厲雲征隻一笑,倏然收了,說:“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石風瞧着他神秘兮兮的模樣,不禁腹诽:真有病。面上還得一本正經地回話:“果不出将軍所料。”
自上次在林道遇上流寇後,厲雲征便加強關卡巡防,幾近月餘,卻了無收獲。查不到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邊境查不出,入了關總會露出馬腳。他表面借罰石風挑水平息議論,實際上是一箭雙雕派他暗中調查林道上的動靜。
石風的回報與他所料無二,賊人善于僞裝,入了玉門關後才露出真面目,商隊中有不少易容喬裝的胡人。
“接下來怎麼辦?”石風早前得命,隻查探,不驚動。
“依舊靜觀其變,切勿打草驚蛇。”
厲雲征悠悠地踱了兩步,良久,傲岸冷峻的臉上勾起一抹笑。
“一會兒念念姑娘那邊下了堂,你派人送孩子們回去,帶着她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