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了。”
他失了倨傲和強硬,聲音沉下來,是敗陣的頹喪。
永遠毅然高樹,永遠随風獵獵的旗幟坍倒的一瞬,激起砂礫漫天。
念念渾然扭頭,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他從前也怕她哭,會軟着聲音哄,會擰眉說抱歉,但她感知得到那些話語裡的别扭和不屈,沒有一次如今日這般蕭索頹然。
念念揉開迷蒙在眼前的風沙,将一切看得清明。
他并非道歉,而是在——認輸。
“将軍。”有砂礫卡在她嗓子裡,摩擦出疼痛和沙啞,這次不是客氣稱謂,而是在呼喚她的魂牽夢萦。
難以抑制的心疼揪着她重新靠近,再度将唇貼上他的。
蜻蜓點水的一刹那,卻是壓垮厲雲征精神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他一手摟緊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後腦勺,将人禁锢在自己懷中,沉默着用舌頭撬開貝齒往更深處探索,吸吮每一寸她的氣息。
從不打無準備之仗的厲大将軍,疑她為密探,疑她圖謀不軌,卻遲遲不肯快刀斬亂麻,容她在身邊,美其名為調查,實則是一場縱容和豪賭——拿一切賭她的清白。
厲雲征活了二十餘年,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年,怎會不知這份清醒着沉淪的決然,是情動。
昨日頂着兇猛的藥力尚能克制,如今卻難以抑制地渴求,占有的欲望沖上巅峰,動作也愈發大膽,濕熱的吻從唇角滑到羊脂玉般細嫩的脖頸,仍不滿足。
幾欲再往下時,頭頂傳來了怯懦的懇求。
念念緊咬下唇,聲音從唇齒的縫隙中艱難溢出:“别。”
她難以言說更多,身體還在情不自禁享受着他的吻,理智支使她克制,不可一錯再錯。
厲雲征停了動作,額頭抵在她肩膀上。
以為是自己突然間的失控吓壞了她,懊惱地調整呼吸,準備結束這場淩亂。女兒家的名節要緊,确實不可急于一時。
那微弱的聲音再次砸來:“我們不可以。”
厲雲征驚愕擡頭,目光犀利似要穿透眼前人,明明她眼中的情欲未退,怎得出言如此無情。
“什麼叫我們不可以?”
“我……”念念别過臉,圈在他身後的手攥緊,又放開,在手心留下幾道彎彎的紅色月牙,她逼迫自己冷靜,用極盡平和的語氣道:“我許過人家。”
這是她愛而不得,想要索取又必須克制的症結,說完,她平靜地閉上眼,宛若交代完罪行等候發落的犯人。
念念看不到厲雲征的神情,在無盡漫長的焦灼後,脖頸間傳來被牙齒撕咬的疼痛,裹挾着怒火、怨恨、不甘,席卷着她每一根神經。
她咬緊牙關,默默承受着。
厲雲征發洩夠了松開她,語氣裡含着金屬般沉悶的顫音:“你好得很呐!”
這場混亂以他的不可遏制開始,到她的清醒克制結束,誰都未再說隻言片語,樓下的舞樂聲早停了,門外靜得連腳步聲都不曾有,如此寂靜之中,二人的呼吸和歎氣猶顯清晰。
念念收拾了淩亂不堪的自己,又撿起被遺忘在地上不知何時踢至角落的藥碗,方頭疼起宿住之事。原是一人床上一人床下,現下情形,她自是不好叫尚未痊愈的厲雲征打地鋪。
自己把鋪蓋拿出來鋪地上睡麼?
此情此景亦十分奇怪。
她愣在原地思量許久,輕啟朱唇:“我去原來的房間睡吧。”
“那間已住了人。”厲雲征打斷她的計劃,且不等對方找新說辭,往裡側挪了挪身子,道:“分你一半床榻。”
念念震驚地睜着眼睛,支支吾吾道:“我睡地下也行。”
“放心吧,我不至于強人所難。”
她還想推辭,卻管不住不忍拒絕的心,躊躇着,挪步上前,沿着床榻最邊緣側身躺下。
“你也不怕掉下去。”
話音剛落,一隻胳膊搭上她纖細的腰身,手掌覆在前身,用力将人往裡攏了攏,後背貼上堅實胸膛的瞬間,念念繃緊了身子,呼吸呆滞。
“别動,讓我抱一抱。”灑在耳畔的呼吸沉重,聲音卻輕如羽毛。
感受到懷裡之人的放松,厲雲征悄悄舒一口氣,鼻尖貪婪地汲取來自她的氣息,似淡淡的雨水,又似甘甜的山泉,絲絲涼意沁人心脾,無聲地澆灌着他的幹渴。
“疼嗎?”他指腹輕輕劃過脖子上深紅的兩排牙印。
被咬的地方已經不疼了,但他的觸碰傳來一陣火熱和酥麻,刺進身體裡,她如實回複:“疼。”
厲雲征心說我也疼。
又是一陣沉默,耳畔均勻的呼吸聲使得她以為身後之人已睡了,正欲合眼安心睡下,不想又聽得一聲呢喃:“真被你說中了,貪才是最緻命的。”
常言道一子錯,滿盤皆輸,他确實從開始就不該下這盤棋。
潰敗始于第一次不忍,始于她趴在肩頭哭求自己帶她回家的夜晚。
“将軍。”她輕喚一聲,然而沒什麼話要說。
“不是你說的嗎,私下喚我大哥哥。”厲雲征松開了圈在念念腰間的手,翻身平躺,語氣十分鄭重:“本将軍放出去的話從不收回。”
他想做的,亦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