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畢,太子在文帝耳邊低語幾句,後者面露驚喜,揚手令衆舞姬退下,獨留那隻莺燕在殿内。
“難怪朕瞧此舞娘眼熟且氣質不凡,原是鐘離愛卿的千金。”
文帝之言擲地有聲,瞬時砸得厲雲征眼冒金星,渾渾噩噩開口問身旁之人:“鐘離......太師?”
“當朝還有第二個姓鐘離的嗎?”
揭開這女子的神秘面紗,厲雲行方才的猜想被認證,反倒釋然,端出一副瞧好戲的模樣看難得失态的兄長。
“臣女鐘離芷,參見皇上。”
念念曲膝俯首,朝着座上的帝王拜了個萬福,待得了準允起身,從容大方回禀道:“陛下恩澤天下,臣女在民間曾見百姓作業隴上,富足安樂,特将此情景入舞曲敬獻禦前,賀皇後娘娘千秋,賀晟熙國運昌盛,福祚綿長!”
“好!好!是個蕙質蘭心,鐘靈毓秀的好孩子,太師教導有方啊!”文帝頻頻點頭贊許,目光自然轉圜到太師鐘離恩堯的方向。
太師連忙起身謝恩:“陛下過獎了,小女天資愚鈍,臣可是為她捏了把汗呢。”
文帝吃了酒面色紅潤,倒顯出幾分精神來,笑聲如洪:“朕記得,她上次入宮獻舞,确實鬧了場笑話。”
太師颔首應是:“幸得陛下同娘娘寬容,免了她攪擾盛宴的罪責,小女冒失,委實擔不起陛下贊譽。”
“愛卿謙虛了,朕看這孩子好得很,可惜皇後早前将她許給了厲愛卿家的公子,是朕的兒子們沒福氣啊......”
文帝貌似随意的一句話,字字如鐘敲在在座文武百官心上,各懷心思揣度文帝這是明目張膽的偏愛下,是真惋惜還是在捧殺。
未待太師回話,文帝轉頭對一旁的太子說:“你也是個沒眼光的,怎得不跟你母後争一争,倒将這麼好的姑娘拱手讓給表兄弟了。”
雖是私話,可在此時掉根針都能聽見聲響的大殿中,依舊清晰傳達至每一位的耳朵裡。
自念念開口稱自己是鐘離芷,坐在厲家兄弟上位的家主厲茂哲便已頭頂虛汗,再聽文帝此言,哪裡還坐得住,驚慌趨步到大殿中央,叩首道:“臣惶恐!犬子才薄德淺,怎可與太子殿下相提并論,還請陛下——”
“诶!好好的說着話,厲愛卿這是做什麼,快些起來!”文帝微微一愣,随即懊悔地搖搖頭,道:“是朕吃醉了酒,本想玩笑幾句,竟忘了‘君無戲言’,罷了罷了。”
“陛下。”
厲茂哲還想再說什麼,被文帝甩手打斷:“朕也是年紀大了,幾口黃湯下肚便糊塗起來,眼下也乏了,讓太子陪同諸位臣工盡興吧。”
文帝攪混了一池水,留下面面相觑無一摸得着北的衆人,由内侍攙扶着從殿後離開。
念念得了父親示意,向座上的太子欠身告退後,亦出了大殿。
不多時,内外筵席陸續散場,厲雲征惦記着交還皇後給的龍鳳聖令,正不知如何進内宮面見,一名宮娥盈盈走來,朝父子三人行禮。
“娘娘得陛下恩旨,請厲将軍過去。”
***
厲雲征随宮娥踏進昭陽宮時,皇後正斜倚在貴妃榻上阖眸養神,兩名宮娥揚扇輕扇,一旁桌案前,還有個執筆作畫的念念。
念念食指輕點唇鋒,暗示他莫出聲攪擾。
厲雲征蹑步走近桌案,靜靜立在一旁瞧她作畫。揮毫自如,落筆如行雲流水,筆墨點染間一位清雅如蘭的美人形象躍然紙上。
落筆時皇後恰巧醒來,念念将畫好的圖紙呈上。
皇後眼中漾出喜色,對眼前這幅丹青十分滿意:“還是阿芷靈巧,這畫本宮瞧着比宮中畫師畫的還好。”
念念乖巧地眨巴着雙眼,甜聲道:“宮廷畫師擅長畫華貴端莊的皇後,臣女淺薄,隻會畫美人圖。”
皇後聞言笑容更燦,美人不美人倒無所謂,她在畫中看到了最本真的自己,不是皇後,不是誰的妻子或母親。
将畫交給宮娥,吩咐其拿去裝裱,再擡頭才看到立在一旁的厲雲征。
“雲征也來了,怎得不早些叫醒本宮?”
念念福身回道:“壽宴禮節繁雜,臣女見娘娘好不容易得空休息,便擅自做主,沒讓厲将軍打擾。”
“就屬你乖巧貼心,叫本宮如何不喜歡呢......都不必多禮了,快給厲将軍看座,你也坐。”
宮娥另搬來一把杌凳,厲雲征與念念一左一右在皇後跟前落座。
皇後看着眼前二人,忽覺回到了年輕的時候,想來彼時同那人坐一起也似這般吧,一時間感慨萬分:“說來也是有緣,你二人竟能一起坐在本宮面前,那年秋獵,阿芷還為雲征畫過像呢。”
轉頭對厲雲征道:“本宮記得是賞了你吧。”
“娘娘要是不說,末将真以為是宮廷畫師畫的呢。”順着皇後娘娘的話音,厲雲征明目張膽地注視着念念。“鐘離姑娘畫工精湛,聽聞京城中還流傳着那幅畫的赝品,一兩銀子一幅呢。”
念念撒下的謊言被戳破,心虛地垂頭不語。
“玉樹臨風将軍圖,怕是千百金也有人搶着買的,”皇後玩笑着,将話題引到正軌,道:“陛下先前同本宮說要給你指親,正巧趁今日你人在宮中,便喚了你過來。”
念念不可察覺地繃緊了心弦,猶如啃了一口夾生的果肉,嘴裡直泛酸澀,幹巴着嗓音道:“娘娘有事同将軍談,臣女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