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秦昂的聲音響起,“長河,逝者已矣,莫要再為此事糾結。如若你仍有何想不通的,不妨回去與你父親說說,相信你父親與我是一個意思。那日為了維護百年秦家,是我與你父親商議後做的決定,哪怕因此背負罪孽,也在所不惜。倘若這件事傳出去,秦家百年的聲譽将毀于一旦,搞不好還會抄家滅族,你可清楚?”
秦瀚說道:“二伯,我知道了。”
有人輕拍了另一人的肩膀。之後,樓下三人走出了心決閣。
秦沐眉頭緊鎖,汗珠如雨般滾落,順着蒼白的面頰滑下。他的手仍在顫抖不止,青筋暴起,體内似是有無數條遊龍在掙紮沖突。
雖知如若不趕緊平心靜氣,他必定會走火入魔,可想到三哥之死确實與秦家二房、三房有關,他心中充滿痛苦和迷茫,又憤恨不已。
“啊”的一聲,他猛地睜開雙眼,眸中似有暗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過。随着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一道淩厲的勁風自他周身爆發,震得四周塵土飛揚,蒲團與書櫃被瞬間掀翻。
他身子倒地,嘴角溢出血來,意識逐漸模糊,深知自己已經走火入魔,卻又憑借一絲求生意志死死咬住牙關,壓制失控的内力在經脈中橫沖直撞,拼命維持最後一絲清明。
這時傳來了上樓的腳步聲,然後他聽到小小的輕輕的一聲“咦”,似是一個孩童的聲音。
那孩童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他微眯着眼睛看去,隻見一個身材嬌小的小姑娘,不過七八歲,身着淡粉錦緞衣裙,小臉白皙粉嫩,鬓發用絲帶束成小巧的雙丫髻,髻上點綴着一對金絲打制的蝴蝶簪,一雙明亮的眼睛像星子般閃耀,怔怔地看着他。
秦沐認出她是随洛家林老夫人來吃酒的洛三小姐,他曾在四房的院子裡遠遠地看到她與侄女們玩耍,頗為活潑俏皮。這小姑娘不知何故竟一個人跑到了心決閣内,看到他吐血倒在地上,竟無一絲一毫害怕。
隻聽她說道:“大哥哥,你怎麼了,生病了?”
秦沐費力發出一聲“嗯”。洛清棠便蹲下身來,自袖中取出一條帕子,替他擦拭嘴角的血,口中說道:“不怕不怕,我去叫表姑給你請大夫。”
說完,洛清棠起身,他隻見一雙軟底繡鞋跑遠了,下樓去了。
他又撐了一會兒,最後暈了過去。醒來時已經躺在自己房内床上,雖感疲累無力,但内力已經控制住了。
此時已過了兩日,聽滔二哥說起,洛清棠年幼調皮,跑去外院玩,回内院時自心決閣内通過,出于好奇又上了二樓,這才發現了他。她跑去找了林二嫂,林二嫂聽說心決閣二樓有個大哥哥生病倒在地上,自是猜想是秦家的少爺,趕緊找滔二哥去救人。洵四哥施功替他壓制内力,許成快馬去尋莫大夫過來,莫大夫說如若晚一刻鐘,即便僥幸沒丢了性命,也極有可能終身癱瘓。
所以,洛清棠是他的救命恩人。
八年過後,他與她在秦府竹林中再照面,她似是認出了他,又似是沒認出他。
洛清棠聽到秦六爺給她倒茶的動靜,忙将目光從那把獅頭短劍移開,不由擡眸朝對面的秦六爺看去。
隻見秦六爺正凝目看着她,仿若看了許久,見她看過來,俊朗儒雅的臉龐泛起微笑,陽光正灑進亭内,細碎的光點在他烏發間躍動,為他添了層溫柔的光輝。
洛清棠心頭微動,垂下眸來。
“三小姐請喝點熱茶暖一暖。”
聽秦六爺溫聲說道,洛清棠便回道:“謝六爺。”然後看一眼茶杯,杯中茶葉已然沉浮有緻,葉片纖細如針,隐隐透着翠綠,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入口鮮爽甘甜,果真是秦六爺喜飲的蒙頂甘露。
秦六爺也喝了口茶,看向她,說道:“三小姐可還喝得慣?”
洛清棠放下茶杯,“此蒙頂甘露一股清潤之感,仿若将天地的靈氣盡數納入了肺腑之間,托六爺的福,我才可喝到如此珍品。”
聞言,秦沐面上閃過詫異之色,然後微笑道:“原來洛三小姐懂茶。”
洛清棠哪裡懂茶,隻是前世聽燕鈴說秦六爺喜飲蒙頂甘露,便想嘗一嘗,燕鈴便給她尋來秦六爺平日常喝的品種,常沏了給她喝,日子久了,她對這茶極為熟悉。
洛清棠搖頭說道:“我并不懂茶,隻是這茶有幸曾經喝過,記憶猶新,刻骨銘心。”
秦沐看着洛清棠,說道:“三小姐僅喝過一次,就能記住此茶的韻味,甚至刻骨銘心,可見記性極好。那三小姐可還記得那日為何上心決閣二樓?”
心決閣二樓?洛清棠聞言不解,不由一愣,面帶茫然之色看着秦六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