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須映寒一行人,其他人任誰也睡不着覺,他們不敢睡,屋子裡的燈一直亮到天明。
看似是個平安夜,卻還是有人遭殃了。
白天揚言要放火燒死謝老母的那個人慘遭毒手,而和他同住一屋的妻兒卻半點都未曾察覺,早晨一睜眼便是張血淋淋的臉。
一家子鬧得雞飛狗跳,父母妻兒既擔心他又不敢靠近他。
村民們出門便瞧見一個面目全非的人提着兩把斧頭,發了瘋似的挨家挨戶地找。
“躲哪兒去了?那個怪物呢?是不是躲在你家院子裡?”
村民無一人有膽子攔他,隻能眼睜睜看着他提斧沖進自家院子裡到處翻到處找,像極了一個無法無天的強盜。
謝老母如同隐身了一般,他把村子翻了個遍也沒能找到她。
“爸爸!你冷靜點!”
他那十四歲的兒子遠遠地跟在他的身後一直勸,防止他一時沖動做出什麼事情來。
下一個會是誰呢?
他們都在猜接下來謝老母會對什麼人下手,還是說這個村子裡的人一個也逃不過,隻是先後問題。
這個被撓的人叫謝龍岡。
他兒子謝因擔心勸不住父親,中午便留須映寒等人在家中吃了個午飯。
飯桌上,謝龍岡左手垂在桌子底下,手裡依舊拎着斧頭,他大口大口地忙着吃肉,仿佛把對謝老母的恨全部發洩在了這一桌子菜上。
他從烤羊腿上狠狠撕下一塊肉,憤憤地咀嚼着:“這老怪物真害人不淺,你們一個個不聽我的,要早給她燒了也沒這事了!”
謝因連忙放下筷子去捂他的嘴:“爸你别再說了,萬一被她聽見了又要來找你麻煩。”
“哼!”
謝龍岡雖氣不過,但聽兒子這麼一說,也不敢再罵下去了,他重重地朝桌腿踢了一腳表示不服。
宋玉君喝了口湯,又夾了一塊牛肉,随即擡眼道:“你爸是不是向來這麼口無遮攔,得罪那老太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吧?”
謝龍岡急着反駁:“什麼叫我口無遮攔?你也不看看那老怪物是什麼人?”
須映寒翻眼:“問你了嗎?吃你的飯去!”
方才一直沒插上話的謝因在宋玉君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蔣肆天拍拍他的肩:“小子,現在特殊時刻,你可要好好看住你爸了,免得到時候把你給連累了。”
謝龍岡不高興了,筷子往桌上一摔:“胡說什麼!我做老子的還能害兒子不成?你們幾個别在這兒挑撥離間!”
他這動靜一出,須映寒剛盛的豬蹄湯撒了小半碗出來,還濺了不少在她的衣服上,她恨不得現在就把碗扣他臉上。
她攥緊了拳頭捏住筷子:“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把你的嘴巴縫起來,捆了丢豬圈裡頭去!”
狠狠威脅了一通之後,謝龍岡明顯老實多了。
“謝因,你跟我出來,我有話問你。”
謝因怯生生地瞧了一眼父親,跟着須映寒進到了隔壁的一間屋子裡。
須映寒拖了把椅子到角落裡坐下:“你爸和那老太太從前到底有什麼過節,我總覺得他一看見老太太整個人就變得很不對勁。”
謝因埋頭絞着手,他飛快地擡眼看了看她,随即上前一步道:“謝奶奶的老伴是因為我爸才沒的,哦不對不對,他是自己摔死的,不對不對……”
須映寒随手又拖來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想清楚了再說。”
謝因思考了很久,須映寒也不急着催他,就這麼靜靜地等着,等到他再度擡頭時,眼神似乎清亮了不少。
原來謝老母過去竟是個熱心腸,夫妻倆在村子裡的名聲是出了名的好。
她是在老伴死了以後才性情大變的。
那是一個冬天,村子遇到了幾十年難得一遇的大暴雪,下了整整七天七夜不曾歇過。
那時的謝龍岡二十三歲,他母親走的早,父親年老體弱整日卧病在床。
這要命的雪一下,家裡的炭火也用完了。
寒冬臘月的斷了炭火可不是要凍死人?謝老母聽說了這事兒,便和老伴商量着給他們家送一些過去。
那夜,雪稍稍停了,謝老漢背着滿滿當當的炭火出了門。
當年的路沒有如今的平坦,兩家之間有條彎彎曲曲的石子路,而路旁是一條深溝,白天瞧着并不吓人,到了晚上卻像是深不可測的無底洞一般。
雪天路滑,謝老漢失足掉了進去。
須映寒:“因為這個,老太太對你們家态度開始變了?”
“不是的,爺爺在世時告訴我,當時爸爸聽到了求救聲,他也第一時間回家拿了繩子,可是但他放下去的時候才發現繩子快要斷了……”
“于是他騙謝爺爺先把炭送了上去,可那會兒又開始下雪了,爸爸便斷定這繩子救不回人,甚至可能連累他自己。”
“當謝爺爺抓着繩子向上爬的時候,爸爸他……松了手。”
謝龍岡做賊心虛,回去後心驚膽戰地把這事告訴了家中的父親,老爺子聽後氣得一度暈厥,沒幾天便走了。
隻不過走的那天,謝龍岡出門了,家裡隻剩下謝因,老爺子把孫子喊來床邊,拼盡最後一口氣把自己所知道的全說了出來。
那時的謝因還小,并不懂得這些。
待他慢慢長大後,午夜夢回時總會出現那一幕,爺爺說的話萦繞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
可他又能同誰說?家中本就凋零,要叫他大義滅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