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的溪渺卻緩緩的沉靜了下去,“……我可能快了。”
他看着周随,沒再理哇哇亂叫地林施尋,晃了晃随意結束了對話。
溪渺看着朝他走過來的周随,深深的吸了口氣,竟覺得有些涼意。
“怎麼了,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了。”
“沒有。”
半月後,周随結束了他的第二次考試。
溪渺在這期間生了場病,在城裡到處抓藥尋找大夫都沒有好轉之後,周随好似接受了現實,他平靜地找了馬車,帶着溪渺原路返回。
途中兩人再次遇上了溫晚月和沈怡。
沈怡查看之後,開了點藥輔佐丹藥給溪渺吃。
面上她沒有說什麼,背地裡她用傳音對溪渺道:“你好不了。”
“沈姑娘醫術高明。”溪渺嘴角扯起一個弧度:“不要告訴啊随。”
“你是仙人,怎麼會無緣無故得不治之症?我找不到你的病因。”
“沈姑娘保密就好了。”溪渺伸手抓住周随,開口:“我有些困了。”
周随順着他的力道坐下,“那你睡一會,我陪着你。”
沈怡沒再說什麼,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了出去,對一臉好奇的溫晚月點了點頭。
“看出來什麼了?”
“看不出,”沈怡搖搖頭,“我隻能暫緩一些。”
溫晚月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了眼,“好可惜。”
沈怡留下了半個月的藥材,和溫晚月再次走上了吃遍美食的路。
周随帶着溪渺一路回到了溫寨。
卻沒有看見溫寨。
“怎麼回事?”溪渺在馬車裡探出身子來,皺起眉:“溫寨怎麼變成這樣了?”
周随回身扶起溪渺回去坐下,擔憂道:“小心點,路上我們問問,先離開這裡,不知道有沒有危險。”
兩人回到了溫寨附近的村子裡,打聽溫寨的消息。
“老伯伯,你知道溫寨怎麼了嗎?”
“溫寨啊?”那老伯伯轉頭四處看了看,才回頭小心翼翼地說,“官兵打下來了……還有其他看溫寨不爽的也去趁火打劫……總之一晚上起來溫寨就這樣了,别的我也不知道了。”老伯伯說完,一口悶掉眼前的酒水,站起身腳底抹油就要走:“結賬結賬。”
周随帶着個精神不太好的溪渺,也不好帶着他到處問,好在他們運氣比較好,周随帶着溪渺半夜爬屋頂時遇上了溫施清。
“你們考完試回來了?”溫施清依舊是那副溫柔的嗓音:“比我預想的快。”
“嗯,有點事,就直接回來了。”溪渺拍了拍周随的手背,靠在他肩膀上,有些困倦地問溫施清,“溫寨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溫施清笑了笑,“被暗算了麼,我就說盧布琉也不能總信任别人。”她轉而又道,“不過沒關系,我能建立起第一個溫寨,就能建立第二個。”
她的目光透着一股堅毅,“溫寨是我自己下命燒的,人員撤離的也及時,損失并不大,”她話音一轉,溫施清睜着兩個純潔的眼睛看向互相依靠的兩人,“倒是你們兩個,半夜跑上屋頂幹什麼?”
溪渺:“……看風景。”
溫施清看着沒有月亮的夜晚一邊沉思一邊遠離了兩人。
周随自胸腔裡發出一陣沉悶的笑,溪渺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顫動,問:“笑什麼。”
“沒什麼,回去睡覺吧。”
小村子外有個城鎮,溪渺好點之後和周随一起去逛了逛,然後他看見了林施尋和李禮。
還未成仙的,本就生于這個世界的林施尋和李禮。
這時候的林施尋還不太活潑,總是亦步亦趨地跟在李禮身後。
溪渺遠遠地看了一眼,沒有上前。
又過了半月,兩人終于回到了家,不知道為什麼,周随似乎不對溪渺的家人為什麼不來接自己病重的二兒子回家而好奇。
他隻是日日夜夜照顧着愈發病重的溪渺。
直到有一天溪渺在床上終于再也起不來。
周随起初隻是很平靜地給溪渺擦了臉和手腳,然後徒勞地握住溪渺的手想把體溫渡過去。
但于事無補。
他握着溪渺的手看着溪渺的臉發了半天的呆,最後才繃着肩膀細細地顫抖起來。
“你不是仙人嗎,”周随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掉落,紅痕自眼眶飛速蔓延:“你不是說會一直陪着我嗎……”
“仙人怎麼會好不起來呢?”
他泣不成聲:“我們還沒來得及養寵物……我還沒說我有多在意你……”
“騙子……你是個騙子。”
周随顫抖着躬身抵在溪渺身前,卻不敢大口的吸氣,唯恐驚擾了什麼。
他一口一口地吸着氣,額上青筋暴起,好半晌才擡起頭,克制而虔誠地在他朝思暮想的人的唇邊落下沾着淚水的觸碰。
他掠過了父母的擔憂,親自抱着溪渺下了葬,刻碑的時候,執着而堅定的寫上了:周随之墓。
不是溪渺的,是他的,他迎合着父母,埋葬了自己。
他早就知道溪渺用一個什麼法器和别人聯絡,也知道他是仙人。
隻是溪渺不說,他就不問。
他曾天真的以為一直這樣就很好,父母雙全,在意的在乎的人也陪伴在側。
或許某天踩了狗屎運,也成為仙人和他一起修煉,那也很好。
哪怕以好友的身份。
可他忽然發現好像不是長久以來自己的單相思,他一見那人就從心眼裡喜歡,好像上輩子就見過一樣。
心裡開了個閥門,再也沒關上去過,可是那人突然沒了。
官職是在溪渺走之後的幾天裡通知到的。
他平靜地婉拒掉,在他們那塊小地方當起了教書先生。
閑時就去給父母幫忙,無事可做的時候他就坐在以前兩人一起聽雨的棚子裡看書,畫畫。
夜裡睡不着時就上房頂看月亮。
這樣重複的日子又過了七八年,他送走了自己的父母,自己又孤單的過了二十年。
最後安眠于溪渺最後躺的床上。
他徹底沒了聲息之後,溪渺的身影終于得以出現。
他站在周随暮老的屍身旁,用力地閉了閉眼。
二十多年,他一直在周随身邊,陪着無知無覺的周随給學生教書,陪他看過無數次夜晚的月亮,聽過數不清的雨聲,看他畫了無數副自己的畫像,以一副沒有實體的靈魄形态。
他給周随建了一個衣冠冢,就在周家父母和埋葬溪渺的旁邊,然後在周随的墓碑上刻上了:溪渺之墓。
無循重新出現在周綏的手腕上,溪渺裹挾着周綏的靈魂進入了無循。
他看着無循裡無知無覺的周綏,忍不住上手碰了碰他的額頭,那額頭上有一道後來受傷導緻的疤,是被調皮的學生不小心劃傷的,而現在他終于能撫上去,感受那人的傷口。
“我沒騙你,”溪渺輕聲道,“我一直在陪着你。”
“隻是很抱歉,讓你獨自承受了那麼久,……也沒給你留下紀念的東西。”
他終于正式看清自己,他再也不想看見周綏獨自一人了。
溪渺在有實體之下,第一次珍而重之的觸碰到了那人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