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洛魂的北境之行,與柳泉、與洛千裳、與高友林、以及一切與他博弈過的人進行過的對戰,甚至包括與形形色色的人的交談、觸碰過的事物、經曆的每一件事,乃至所見的日月星、山水木,都是鑄就他劍法的一部分。而最終,定然是由他的心境主導,落劍,定了這一式的乾坤。
而今,他所舞的,便是望鄉。隻不過,是放慢了許多的望鄉,招式拆解,機鋒盡斂,隻餘下他劍法裡最本真的東西——進攻,無休止的進攻。
可惜,就像洛魂不懂琴,奏也同樣不懂劍。她手中的劍,無異于稚童手中的玩物,能拿着揮舞劈砍幾下,在好友洛千裳的耳濡目染下也能刺得有模有樣。但這并不妨礙她不懂劍,就像洛魂舞劍,她瞧不出什麼東西,隻覺得不太好看——像阿裳,她練劍就很好看。
她這般想法倒也不奇怪。洛千裳是系統學過劍法的,有着諸多典籍可參考、諸多前輩可請教,自身天賦又是離奇地高,所修成的劍是完美無缺的,所展露的劍也是美感與實用并存的,與洛魂這野路子自然大不一樣。即便洛魂後面遇見了老劍神,他自己的劍法風格已經形成,老劍神,也沒法改變什麼了。
海上本就無聊,且一個懂琴不懂劍,一個懂劍不懂琴,洛魂又是個話少的性子,對過往更是隻字不提,實在沒什麼能說道的。而距離他們的第一個目的地——連舟群島,還有十天左右的水程。
奏感無趣,竟也提着月華,問起洛魂該如何修劍——不要求多精通,遇敵尚能自保、能給她時間以音相搏便可。
洛魂凝視她良久,才道,修劍需自小打基礎,從基本功練起,有了基本的體魄,才會從基本劍式入門。言下之意,無非是奏已經過了修劍的最佳年紀。
奏是何人?自是不滿這等回答,說着隻要能招架兩下便好,無謂強大與否。
可沒有基本盤,對面刀劍甚至是槍矛這等兵器刺來,第一招便會被破了下盤,那便基本要任人魚肉了。不若把自己會的做到最好,有人來犯,以音鎮之,豈不比再從頭學劍來得更為實在?
奏沒應他,便又是生氣了。
洛魂自顧自地舞劍。
但不過片刻之後,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想了須臾才反應過來,是少了奏的琴音。倒并不是說沒有奏的琴音相伴他便不會握劍了,而是奏所彈之樂,總能讓人心中平和許多,由此便愈發專注與沉浸。
于是,洛魂也在奏面前盤膝坐下,面色平靜地說,你教我學琴,我教你學劍,這很公平。
奏偏過去的腦袋重新轉回來,面色精彩。
然後,在洛魂崩斷了第三把琴之時,奏說什麼也不肯讓他再碰琴了。所幸她手裡還有些搭上了絲弦的木琴,如今一下被這個一點音律都不懂的呆子崩壞了三把,給她也是心疼壞了,便禁止他這呆子再碰琴了。
而奏學劍,洛魂真教,奏也真學。
自禁了玄氣,從馬步開始。洛魂也沒想到,這麼個魔域的聖女殿下,竟然也能真的撐住。修劍,也不僅僅隻是在修劍,其所對應的步伐也是極為重要的一環,如馬步、并步、弓步等,都是伴随着招式而連貫使用的。
而奏修習起這些步伐,雖然一邊嗔着洛魂是不是趁此機會折磨于她,一邊卻也真的認真記着東西,學着劍。她确實是天賦絕佳的,瞧她修習的魔域典籍便能知曉,别人修上三五部便是天大的造化了,而她手中,誰能知道到底藏了多少古法。
修習之時,姿勢的變形自然需要矯正,這麼一來倒也避免不了少許的身體接觸。洛魂這呆子自然是如若無我之境,而奏作為一個姑娘,對此多少還是有些抗拒,把他推去了小舟一角,這才自己練了起來。
小舟地方不大,有些步伐并不能施展得開,奏還往海面上踏波而行,如履平地。
作為入聖修者,水上漂倒不是什麼難事,難的是堅持的時間。所以,要不得多久,她便得回小舟上休息,以避免出現玄氣見底時遭遇海靈妖的窘境。
而每當到了這期間,便是洛魂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刻。也虧得他如此,提前發現了些海靈妖,否則也總得一身狼狽。所幸此處距離大陸還不算遠,海靈妖也不見多難纏的角色,否則,饒是以奏的性子,恐怕也不會作出這般莽撞的舉動。
對奏而言,就這般練練步伐,再打坐修行,有幾分閑情逸緻便彈上一曲作為消遣。寒露的這一日,也便如此走到了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