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夜幕低垂,正值月隐,漫天繁星墜挂天穹,勾勒出一片片的璀璨星河,織就了宏偉壯麗繪卷,也點亮了夜色裡的無盡之海。
星河交錯交織,恰似一道道靜谧的銀色河流,又如一條條流動的音符,譜寫着夜色華章。繁星于無盡夜空遊弋,似是天穹之上的舞者,展現着無比的優雅和神秘。
夜間,海上也起了薄霧,在小舟一隅抱着膝蓋縮成小小一隻的奏,正仰着頸,望着天。
誠然,在聖臨宗内,同樣能見到這般無垠璀璨的星夜,甚至還因地勢之高,總有種看得更為真切的感覺。且在冬日,聖臨山脈極北,伴随着那片地帶的不見太陽的長夜,還可見青碧色的光帶在天穹之上流淌,那是極光,美甚,令人見之不忘。
然而,這是海上,伴随着波濤輕拍扁舟,那行舟排開的流水之聲、夜間輕柔的海浪之聲,皆如催眠的夜曲,予人心中安甯。海間的薄霧,更是付與了一層朦朦胧胧的質感,天地間都多了幾分更為瑰奇的色彩。
隻不過,美中不足的是,海上的夜間,未免有些涼了。畢竟,如今已經到了寒露時節,夜深露重,本就是似要浸透人心的涼,若有風過,便更是一番冷意沁心。
而她,偏還想洗沐一番,淨去今日修習過後的塵埃。玄氣淨身自是可行,但不經實實在在的沐浴,總是會覺得少了些什麼。然而,正處四面無邊的無盡之海,如何去尋一能讓她梳洗的好去處?
“诶,洛魂。”她伸出腿,踢了踢在她斜對面盤坐修行的洛魂,“你就沒有什麼淨身洗沐的想法麼?”
洛魂眼也不睜,淡聲道:“你自有古法,隐匿自身周圍,梳洗便是。”
但迎來的卻是奏又一次的踢腿,力道比起方才可要大了不少。洛魂睜眼,看向了帶着怒容的少女,并未說話,眼中神色安靜,不見什麼情緒。奏自然知道他是在以這種方式表達他的疑惑,雖然說這家夥很多時候都是這樣的神态,但奏偏偏練就了如此本領,能瞧出他究竟何意。
但這家夥還真是又笨又呆,自己會什麼古法自己會不清楚嗎?問題是,就這麼一葉小舟,她在此梳洗,而洛魂就在一旁,離得屬實太近。即便有古法隐匿,但姑娘家的,即便再灑脫,遇上這樣的事也不可能坦坦蕩蕩的吧。更何況,那隐匿陣勢成型,外不可見裡,但裡能視外啊!若是以此結陣,在她自己眼裡,與未設陣法有何分别?這與禦敵不同,少女天性缺少的安全感,在此事上實在難以得到保障。
“我倒是有個想法。”奏突然道。
“如何。”洛魂接話道。
“把你打暈。”奏霍然起身,咬牙切齒,氣勢洶洶,月華劍已然反握在手,似乎下一刻便要把劍柄尾端砸向他的腦袋。
洛魂似乎是很認真地考慮了這個提議,他忽然背過身去,微微垂首,露出後頸,道:“還記得我如何教你的麼?未嘗不可一試。”
奏握着月華,愣在原地。
她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又看不太懂洛魂了。就像這一刻,她是真沒分清洛魂是認真的還是隻是冷幽默。他總是這樣,說什麼話都沒什麼情緒在裡面,對她說話,算不上冷漠,但也算不上關切就是了。
“笨蛋。”奏嗔了一句,劍柄尾端砸在了他的肩膀,便又噔噔蹬回到了原位坐下,抱着膝蓋看星星。
“或者你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麼。”洛魂道。
“沒有,你閉嘴。”奏更大聲了。
洛魂閉目,繼續修行。
奏努力告誡自己心平氣和,沒再去看那惹人氣惱的家夥。
星夜愈寒。
最後的最後,奏還是妥協了,就地繪制符文布陣,平均每繪制一個符文需要眼神絞殺洛魂三次,似乎這也是繪制的必要一環。這隻許她自己進出的隐匿陣法繪制之後,她還在外環視了幾圈,似是是完全确認了并無大礙之後,這才又瞪了洛魂一眼,回到了陣内。
她說服自己的理由,還是洛魂此人可信。
這一路走來,除了關于袁姓之人的荒唐事,他說與做的任何事,皆是坦坦蕩蕩的。雖說在東洲北部,據說是洛魂聲名最顯的地界,那兒有不少江湖人對洛魂避之如蛇蠍,他說,大概是以往結了仇怨的。但自打他入聖,這仇怨,那些人估摸着也便自行消融了。他雖是天天說着江湖險惡江湖人狡詐,并且自視為其中的一員,但其作為,還真不像他自己口中的江湖人。
洛魂就是這般一個人,既複雜矛盾,又簡單純粹。很難說他是個好人,但也稱不上壞人,人是有兩面性的,但不是僅僅隻有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