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魂一陣無言,他這一次自以為對邵允的了解,其實是他自以為是了?
邵允見洛魂表情,仿佛心有靈犀一般窺見他的想法,便笑道:“洛兄何須介懷?我知你守期才會如此與你說,若是不信你,我大抵要真的要與你約見松橋鎮了。”
“并非介懷,隻是……”洛魂遲疑了下,卻并未說下去。
邵允依然是笑,也沒有接上話,反是看向了奏,在後者奇怪地反看回去之時,卻已經收回了目光,繼續在前領路。
“後山偏僻,通往外鎮的路也需繞遠,少有弟子來。”邵允道,“也便隻有些想做什麼需要避人耳目之事,才會想着廣袤的後山之地。”
雖是平鋪直叙的語氣,但洛魂與奏也都能聽出,他在暗指什麼。
洛魂當時醒着,聽得了那幾名不肖劍宗弟子的談話,便肯定了他的話:“是我。”
他這後語在不谙其間關竅的人來看自然是完全不搭邵允的前言,但他相信邵允也能聽明白。奏也跟上問了一句:“在你們劍宗弟子間,是如何傳的?
“有二賊,殺我宗弟子,其罪惡劣,當誅之。”邵允道。
“你是如何猜到的?”奏又問道。
“我方感應,洛兄體内有我師叔璟玉真人的兩道劍氣。”
此話一出,洛魂倒隻是挑了挑眉,反倒是奏嬌顔色變。“有何影響?”奏看了洛魂一眼,忙問道。
“無甚影響,隻是标記。”邵允微笑,“左肋下三寸二,右膝上四寸一,以逆玄沖刷三兩個時辰便可洗去。劍氣标記祛除不難,問題在于難以覺察,且種下的位置并非受傷位置而難尋。”
“你這是叛你師叔。”洛魂平靜道。
“可不能予我這等帽子。”邵允連連擺手,“師叔可不厭那賊人,否則焉有留存?比起你來,他更厭那被人尋關系塞給他的弟子。死了麻煩是有,但也因而少了更多麻煩。”
“果真如此?”
“欺瞞何用?”
“那便謝邵兄。”
“何須緻謝,你予我的劍法,于我甚妙。”
“你的酒,亦是逸品。”
“也不知你這一年,酒量有無長進。”
“一試便知。”
……
奏愈發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多餘?
時隔了大半年的相見,其實也沒有太多故事可聊。邵允的性子也偏恬淡,若非記挂上了松橋鎮四海閣的林小仙子,恐怕除卻返鄉時日,其餘時間都會在門内修行。哪怕是多了追求林墨仙一事,他倒也沒有傾力于此不顧其他,平衡自在把控。而洛魂倒是積攢了不少故事,但他無心叙述。那些當初生生死死之間的較量,現而來看,也不過是逝去的雲煙,烈火焚透的餘燼,再講出來便如同要重燃這灰燼,何必呢?倒不如談些别的,如海上千裡煙波,如芳菲千畝桃林,如聖城之外漫山遍野的卡薩布蘭卡。
他們相約,下次再見,邵允帶他遊遍北境的江河名川,而洛魂須得帶他見識北境之外的風光。
倒是個好約定,隻可惜洛魂至死也沒能完成。
他們啖楊梅肉,他們飲楊梅酒,至寒月高懸,至星夜寥落。人生難得順遂事,而今可伴三兩友,飲一壺酒,歎人間風流韻事,酌世間光景無窮。尋常人等,何人可得百年看遍春秋?也便不如随心施為,飲酒而樂扣舷而歌,詩酒年華眠于明月邊,再起之時,路依在,人依在,那便繼續往前走。
翌日。
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邵允悄悄離去,而洛魂依然在酣睡。雖然不曾正式告别,但他們的交情本就清淡如水,并不能用輕或重來形容。道别,徒顯矯情,他們二人都不喜于此,還不如就這般錯于現實與夢境,且看時日奔流,雲卷雲舒,江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