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中,一場奇怪的追逐正在開展。
前面在逃的,是一個身量不大的小姑娘,也不知是本身體格小還是沒發育,露出的胳膊腿兒,瘦得有些讓人心疼。
後面在追的四五人,是鎮上的一些乞丐和流浪者,還在喊着抓住那個小偷之類的。看樣子,是小姑娘偷了這些人的什麼錢财或者吃的,所以遭追打了?
當然,也有明白人心裡清楚,這些人是同一個利益集團的,背後牽扯了些不幹不淨的勾當。這小姑娘真不一定惹了他們什麼,指不定就隻是他們想綁走這小姑娘做些什麼,路上還營造着受害者的形象試圖賊喊捉賊。
光影相生,有光必有影;人情冷暖,有冷才彰顯暖的可貴。鎮上也并非隻有冷眼旁觀之人,恰有富有正義感的人準備出面截斷這場追逐,但當瞥見她左邊臉上的裂痕與符文時,邁出的步子又止住了。許是嫌惡,許是心悸,也或許隻是因見到未知而愣神,但不論是何種心理活動,愣住的這段時間,已經足夠前後兩邊人跑遠了。
小姑娘雖然瘦弱,但在某個惡鬼的息壤之力滋養下,骨骼肌肉反倒是比一些同齡人要強壯。但再強壯,她本身也隻是個還未踏入仙途的小家夥,如何能和後面的半大少年以及成年人相比?被抓住,并不需要花太長的時間。
在鎮尾,二丫也的确落入了這五個人的手中。她被人揪着領子拎小雞仔似的拎了起來,被展示給所有人看,仿佛她隻是一件戰利品物件,而非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們笑,他們罵,他們譏諷,他們嘲笑,任憑那個小姑娘揮着綿軟的拳頭無力的腿,任憑她被衣領勒得面色發紅難受地咳不出聲,他們也隻是笑,笑她的無知,笑她的無力,笑她在此等境況下還有掙紮的心力與氣力。
有時候,面對不可抗的外力因素,人總是顯得那麼無力,即便拼盡全力,也無法撼動眼前的困境分毫。
但,這依然不能阻攔她拼盡全力的抵抗,絕不退讓,絕不妥協。
小姑娘亮出了她唯一也是最後的武器——人體最硬的部位,牙齒。
這是她對這群人的反抗方式,兔子被逼急了還會咬人呢,何況一個活生生的人。
拎着她的那個大人被咬出一個血牙印,吃痛地把她丢在了地上。随後,便是更狠毒的咒罵,以及絲毫不留情的拳打腳踢。
的确,最初那個領頭的老家夥是有些特别的意思,但就憑這小野種臉上的鬼樣子,那老家夥還真能要她不成?打了也就打了,就算真打死了,又能如何?
可二丫還在試圖反抗,她爬着靠上了最近的一個半大少年,張口便咬在了他的腿上。
于是,她又遭遇了新一輪更狠毒的打罵,打到臉頰見血,打到渾身青紫,打到她躺倒在地無力再起,眼眶浮腫,幾乎看不見天穹。
痛嗎?
很痛吧。
可再痛,好像也沒有被家中人抛棄、被村中人厭棄的感覺痛。
經曆了那些讓人難過到感覺快要死了的事,現在這樣,好像也不算什麼了。
她甚至想過,是不是可以讓那個惡鬼來解決問題,隻要她肯出手的話,這些人又算得上什麼呢?村裡的小鐵匠,已經是她所知道的最厲害的人了,可依然完全沒辦法與黑錦抗衡。這些普通人,她一下就能打倒一大片吧。
可這,也隻是想想罷了。
不是因為黑錦正處于沉睡,而是因為,她是二丫啊。
她的善良,讓她在遭遇這般虐待之後,想過讓那惡鬼來懲治這些人已經是她最大的惡意了,若是再付諸實踐,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又豈是二丫?
這就是她,哪怕是對她施暴之人也生不起以暴制暴的心思,被黑錦嘲弄過無數次的軟弱無能,倒也不假。似乎隻有善良與堅韌,是孱弱的她所剩無幾的優點。可這所謂的優點,卻是足以葬送她性命的缺陷。
她仰面朝天,卻看不清天。身體裡一陣翻湧,便忍不住扭曲着身子歪倒過去,吐出一地摻了血的酸水。隻是這鮮豔的顔色,似乎說是血裡面摻了點酸水更合适。
痛,被壓在身下的胳膊,是不是斷了呀?怎麼除了痛,都沒知覺了呢?
随着愈發模糊的眼前,那點斑駁的色彩也似乎被分割成一塊一塊的無數小方點。它們間隔排列,一黑一白,白的越來越亮,黑的越來越暗,她的意識亦如怒海狂濤中的一葉扁舟,悄無聲息,便融入成為了海中的養分。
她昏死了過去。
再一次。
然而,她所憎恨的惡鬼,反倒是現如今一無所有的她,僅剩的一切。
“想好怎麼死了嗎,雜種!”
前半句的話語聲像是來自九幽地府,帶着極緻的陰冷,而在最後的落詞,卻又如驚雷般炸響、迸發出帶着硫磺味的熔岩獄火之息,極冷與極熱的交融,便成就這好一場人間煉獄。
惡人不死,難不成讓瑾白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