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被推開,趙希林匆匆進去,宋十安站在小院中環顧。
這小院他來過許多次,也在腦海中想象過無數次它的模樣,但當親眼看到竹制搖椅靜靜躺在紫藤花架下,一整面牆的薔薇花争相盛放,還是被驚豔得呼吸一頓。
趙希林卻在到處查看,待看到錢淺與蘇綿綿的房間已然收拾一空,當即傻了眼。
他有些恍惚地邁出房門,看到宋十安急急地問:“宋将軍是如何認識她二人的?你可知她們去哪了?”
宋十安傻傻地問:“去哪了?此話是何意?”
趙希林道:“她們房中的東西都收拾一空,看樣子是搬走了。宋将軍也不知她們去哪了嗎?”
宋十安簡直五雷轟頂,“搬走?怎麼可能!”
他搶進屋裡挨個看去,雖然床上、妝台上空空如也,但房中大多物什都還在,于是又跑出來問:“趙把頭如何得知她們是搬走了?櫃子裡尚有衣物、被褥,說不定,說不定她們隻是,探親去了呢?”
宋十安神色倉惶,緊張不已,趙希林狐疑地問:“宋将軍是如何認識她們姐妹二人的?”
宋十安被一股巨大的心慌所包圍,“我,我認識她們已有一月。我,我與錢淺約好,今日要陪她去……”
“趙把頭?”門外傳來李嬸的聲音。
李嬸匆匆進門來,看到宋十安打了個招呼:“宋公子也在啊!”而後才繼續問趙希林,“趙把頭,小淺這是去哪了?早上我一開門,就看到門前堆了好些米面糧油之類的。哦對了,她還給我留了張字條。”
李嬸把字條拿出來,宋十安趕緊接過來看,上面寫着“搬家突然,便不與嬸嬸當面告别了。多年街坊,承蒙關照,家中剩餘吃食還望不棄收下。錢淺敬上。”
趙希林從旁看了看,也從信封裡掏出一張字條,上面寫着“承蒙趙伯父關照多年,為綿綿之事費心勞神。侄女身無長物,唯有将此宅院轉贈伯父,萬望收下。侄女會帶綿綿換個地方重新開始,請伯父放心。”
趙希林道:“晨起門阍接到了這封信,我看到這宅契、轉讓文書和鑰匙,便急忙趕來,誰料還是晚了一步!”
宋十安心一痛,癱坐在石凳上。
隻覺得心髒被從極高的地方重重砸下,摔了個粉粉碎,眼前的世界轟然崩塌。
他做好了戰鬥準備,唱起戰歌,正鬥志昂揚的準備進發上戰場,結果刀還沒落下,一回頭,他要保護的國卻沒了。
已經拉至滿弓的弦硬生生彈回來,把他抽得不輕。
他粗重的喘息,心情難以言喻,有些憤怒,但更多的是不解和心急。
為什麼?
究竟發生何事?
為何會不告而别?
不是答應要等他嗎?
李嬸問:“趙把頭,小淺為何要搬走?”
趙希林急得直跺腳,“我也想知道!都已經解決了,她這是為何?為何啊?!”
李嬸追問道:“解決什麼?我昨晚聽有人亂嚼舌根子,莫不是那些人亂說話把她氣走了?”
宋十安急急問:“究竟發生何事?誰人亂說什麼話了?”
李嬸道:“嗐,這幫人就是閑的。聽說了綿綿原該是罪籍,被小淺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給脫了籍。他們嫌晦氣,嚷嚷着不要與她住在一起。你說綿綿那孩子,膽子多小啊!她能做什麼壞事?這些人,成日說三道四……”
趙希林蹙眉怒道:“何人說出去的?”
李嬸說:“我聽他們說是衙門的官差親口說的。誰知道呢!我還想着今日來問一問小淺究竟是怎麼回事,誰想到早晨就看到這些了。”
宋十安一臉心疼,突然對趙希林道:“請趙把頭務必将這座宅子轉給我,您給我留個地址,不論是何價格,宋某絕不推脫。”
趙希林拒絕道:“這宅子我不能給你,也不會給任何人。我與錢淺她爹是故交,這宅子我得給她留着。”
宋十安言辭懇切道:“錢淺喚您伯父,十安便随她一道稱您一聲趙伯父了。伯父是錢淺尊敬的長輩,十安便實話實說了。我于月前與她結識,而後相識相知。伯父,我心悅錢淺,想與她攜手相伴餘生,這宅子我也是想買下來給她留下的。”
趙希林一臉震驚錯愕,“你,你心悅錢淺?”
宋十安毫不隐藏情感,“是。我二人本以互相表明心意,隻是她這兩日遇到難事,我竟一無所知。但請伯父放心,我定會找到她的!”
趙希林歎息道:“宋公子可清楚你這話意味着什麼?我不清楚你們之間的事,但錢淺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她這些年實在不容易。公子來青州探親療養,但歸總是要回到原位去的。我托大以長輩的身份說一句,你的一時興起,或許就是别人的一輩子!”
宋十安急道:“伯父,我不是一時興起,我是真心實意要與她在一處。請伯父相信,該處理的我定會處理好,絕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我定會找到她的,未來不論如何,我都會與她一同面對,絕不放手!”
趙希林道:“罷了。鑰匙暫且交給你,你離開青州時,再把鑰匙送還給我吧!這宅子我自是要給錢淺留着的,他日親自交還到她手中的。”
李嬸與趙希林離開後,宋十安捶着額頭,低聲問:“孫烨,她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她不信我是真心的,是不是?”
孫烨不知該說什麼,“錢淺姑娘未必就知道了公子的身份吧?”
宋十安懊悔不已,“她一定知道了。否則怎會走得這樣急,連隻言片語也不給我留下?”
孫烨也懊惱道:“或許咱們不該隐瞞。”
宋十安沮喪地解釋:“我并非想刻意隐瞞。她從未問過我,若她問了,我一定會如實回答。她沒問,我又不想讓她心生壓力,隻想着待我解決好家裡,再與她說。如今,她一定覺得我是個騙子,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孫烨道:“錢淺姑娘真的會就這麼走了嗎?那茶樓說書人說半截的書怎麼辦?”
宋十安猛然擡頭,“走,去茶樓和書肆問問看!”
茶樓的說書人什麼都不知道,隻說昨晚那姑娘送來最後兩冊書,拿了錢便走了。
書肆掌櫃卻說:“那送書的姑娘是玩世散人?公子莫要玩笑,玩世散人乃是江家公子江遠山,幫他送話本的姑娘隻是個跑腿的。”
宋十安愣了,錢淺居然和遠山熟識?
掌櫃道:“那位姑娘昨晚整冊的《修真傳奇》送了過來,我可是極高價格買下的呐!”
“然後呢?她去哪了?”宋十安着急地問。
掌櫃笑說:“這我哪知道啊?拿了錢就走了,還叮囑我要分期刊印發售呢!”随即又補充道:“那姑娘應是江府侍女吧?公子找她的話也當江府。江公子要準備會試了,想來是不會有空寫話本了。”
二人走出書肆,孫烨道:“錢淺姑娘肯定不會在江府啊!公子可知她還有什麼朋友,或是親戚?”
宋十安苦道:“我以為我已足夠了解她了,此刻方知,原來我對她一無所知。”
孫烨道:“對了公子,表公子有錢淺姑娘話本的手抄本,他二人應該很相熟,或許姑娘會告訴他去向也說不準?”
宋十安眼裡燃起一絲希望,“回府!”
江遠山正在寫文章,宋十安急急跑進門,“遠山,你認識錢淺?你們可相熟?”
江遠山手一頓,語調平淡地回答:“認識,我們曾是同窗,也算不上很熟。”
宋十安連忙追問:“錢淺走了,她可有同你說她要去哪?”
“什麼?”江遠山手一抖,筆尖的墨汁滴落在潔白的紙張上,暈染開來。
他扔下筆,揪住宋十安的衣領,“你說錢淺走了是什麼意思?”
宋十安心頭一涼,他也不知道。
孫烨在旁邊拽開江遠山:“表公子,您這是做什麼!”
江遠山察覺了自己失态,深深地看了宋十安一眼,“發生何事?”
宋十安開口:“随我去趟趙府吧!先把她的宅子保下來,路上同你說。”
路上,宋十安将事情與江遠山說了。
江遠山完全不知狀況,“所以,她就連夜搬走,把宅子贈與了趙希林?”
宋十安沒說,他覺得錢淺或許意外得知了他的身份,覺得他刻意隐瞞欺騙,所以生氣離開。
江遠山陷入沉思,“她一貫做事不拖泥帶水,更是打死也不願欠人情。可綿綿又沒真的入了罪籍,她何必要換個地方?她又怎是那種怕事之人?”
趙希林不願把宅子賣給宋十安,還當着他的面把錢淺已經簽了字的轉讓文書燒了,如此一來,這宅子就沒辦法做變更了。
宋十安仍是将買宅子的銀票留給了趙希林,說這是錢淺的意願,宅契仍交給趙希林保管,但鑰匙他不會交還,因為要安排人定期打理宅院。
趙希林推拒不得,見宋十安一片誠摯之心,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而後二人又到城中車馬行打聽,終于打聽到錢淺于昨晚租了兩輛馬車,天還沒亮就走了,沒說去哪,要等送她的人回來才知道了。
*
錢淺恢複意識,緩緩睜開眼睛。陌生的房屋,空氣中滿是濃濃的草藥香氣,身上的痛楚也減輕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