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綿綿卻喜歡上了皇子。
在這個封建社會,她沒有能力以一己之力對抗皇室貴胄。就像她手中持着匕首,滿腔決然的殺意,卻沒能殺了白萍那個瘋婦。
那種被命運支配的無力感,再次裹挾住了她。
她能從曾小娥那個颠婆手中救下綿綿,卻無力從另一個瘋婦手中,護下綿綿。
所有人的命運都是既定好的,她就算拼盡一切,也終究無法改變……
錢綿綿為錢淺梳好發髻,插上簪子,羞澀又快樂地說:“姐姐,宥言說陛下已經答應我們的婚事了,我們随時都可以成親了呢!姐姐你說,等我們成親了,是你和夏姐姐、亦庭哥哥搬來王府,還是讓宥言搬去咱們家呢?我是喜歡在咱們家的,可是宥言說王府地方大,廚子做飯也好吃……”
敲門響起,王宥言的聲音傳來:“綿綿,姐姐,我能進來嗎?”
錢綿綿看向錢淺,見錢淺點頭,才高興地說:“你進來吧!”
王宥言、宋十安一同進了門,沈望塵猶豫了片刻,也跟了進去。
王宥言毫不顧忌别人在場,一進門就到錢淺面前行了重禮:“姐姐,今日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惱我、氣我都是應當的,但我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别讓綿綿離開我……”
錢淺已然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隻有眼睛細看下還有些泛紅,能看出先前哭過。
她起身托起王宥言,和氣地說:“王爺對綿綿的心意我都看在眼裡,我知道你已然盡了力。何況我聽綿綿說,你已求得陛下答應了你們的婚事,陛下都已同意,我又怎會棒打鴛鴦呢?”
“真,的嗎?”王宥言簡直不敢相信,随即欣喜若狂地連連保證:“謝姐姐成全!我保證,往後再不會有人再能傷到綿綿了!我馬上就雇些侍衛和護院,一定不會讓綿綿再受到丁點兒傷害!”
錢淺微笑道:“好。”
宋十安覺得錢淺有些怪怪的,還是搭話道:“我可以幫王爺多找些人來,讓綿綿親自挑選,把不太反感的人留下,日後相處也不會太難受。”
王宥言趕緊感謝:“還是宋侯想的周到,多謝宋侯!”
錢淺對錢綿綿說:“我得先回去一趟,你夏姐姐原本說要我來接你一起回去過冬至呢。天色不早了,她要着急了。”
宋十安出言勸阻:“你才剛醒來,醫士說你得好好休息。”
王宥言連忙道:“我派人去接夏姐和陳哥!他們都是真心對綿綿好的人,今日之事,我并不想瞞他們。就當我立下軍令狀,讓他們日後監督我,好讓我不敢有半分松懈!”
“也好。”錢淺點頭答應。
王宥言又對宋十安和沈望塵說:“今日多虧宋侯和望塵表兄,二位也請留下來一起用飯吧!”
宋十安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沈望塵看了眼錢淺,皮笑肉不笑地說:“我還有事要忙。你們都沒事我就放心了,先告辭了!”
錢淺看着他手背裹着布條,說:“我送一送你吧!”
沈望塵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錢淺也不知該說什麼,直到快走到王府大門才止住腳步,指着他手背上的傷說:“今日對不住了。改日你可以報複回來,也劃我一刀。”
沈望塵本以為她會說些愧疚抱歉的話,沒想到竟冒出這麼一句來,頓時氣得無可奈何,“宋十安也傷了手,你也打算讓他給你一刀就此扯平嗎?”
錢淺一愣,這個她沒想過。
沈望塵見她此般神情更加氣惱,扔下一句:“欠着!早晚找你讨回來!”随即大步離去。
出了王府,呂佐跟在沈望塵身後絮絮叨叨:“這是正常人能說出來的話嗎?還有,先前像中邪瘋魔了一樣喊打喊殺,這會兒又跟沒事兒人似的了,我真是搞不懂她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沈望塵突然停住腳,“她有點不對勁兒。”
呂佐氣道:“她何時對勁兒過?還有那個裕王,堂堂皇子與一個尋常女子成婚,還要這麼巴結上趕着,倒像是他高攀了似的。那屋子裡沒一個正常的……”
沈望塵搖搖頭,“你派個人去盯着點逍遙,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
在裕王府吃完飯,裕王派車送幾人回家。
錢淺借口吃撐了,說想走一走消食,宋十安便說要同她一起。
夏錦時猜到錢淺是有話要跟宋十安說,一行人就先回去了。
宋十安一個多月沒見到她了,想跟她說話卻又不敢,怕惹她不快更不好見面了。
錢淺率先開了口:“今日多謝你了。我一時間被吓壞了,沒去确認綿綿的情況就沖動行事。”
宋十安忍不住說:“淺淺,你永遠都不用跟我說謝的。”
錢淺道:“還是要謝的。”
宋十安有些失落,又故作輕快地說:“那這樣吧!下蓮池街小甜水巷,有間開在居民院裡的食鋪,沒有招牌,但味道很不錯。你請我吃個飯,就權當感謝了,你看可好?”
錢淺輕聲說:“宋十安,我,打算離開京都了。”
宋十安猛地停住了腳,震驚地看向錢淺:“……為什麼?”
錢淺淡淡地對他笑了下,“沒有為什麼。”
她繼續慢慢踱着步子,“我原本就沒打算久留的。為雲王著書的約定之期很快要到了,最後一冊書年前就能寫完。如今綿綿也有了着落,裕王對她很好,我也可以放心了。我想着,明年開春就讓綿綿和裕王訂親,然後我就可以四處遊曆去了。”
宋十安快走兩步追上錢淺,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我知道你惱我派孫烨跟着你,我那時隻是怕你與雲王吵架,他沖動之下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做這種事了!你若不想再見我,我往後絕不出現在你面前就是……”
他拉她的那隻手還裹着布條,見錢淺盯着看,像是覺得自己僭越了一般,又立即松開,“對不起,我唐突了……”
錢淺鼻子有點酸。
他對她永遠以禮相待,即便手被割傷了,此刻也隻想到自己唐突,絲毫不在意手上的傷。
“不是的。”
錢淺強壓住淚意,說:“我知道,你對我沒有半分惡意,我也跟感激你對我的好。是你跟我說的,人生或許短暫,但本該熱烈。你還記得嗎?你說讓我去選個自己喜歡的方式,盡興而活。”
她繼續向前慢慢走,緩緩道:“我先前總擔心綿綿離不開我,所以一直守在她身邊。如今綿綿長大了,馬上就要組成新的家庭了。我就想去到處走走,去找一找,我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
宋十安忍不住問:“一定要離開京都城去找嗎?若一定要走,能否讓我,陪你去找……”
錢淺笑笑,“侯爺,你現在可是封了爵的!我脊梁不夠硬,背不動讓大瀚朝鼎鼎大名的安慶侯辭官,跟我一個小女子去浪迹天涯這口大鍋。”
她用開玩笑的口吻回絕,宋十安卻并未感到一絲輕松,“淺淺,你在怕什麼?”
錢淺笑道:“我怕世人戳我的脊梁骨啊!”
宋十安的目光始終沒有移開,默默凝視着她問:“你不惜應付雲王,也要答應沈望塵兩年之期,就是為了要那套宅子吧?你還給綿綿開了鋪子、置了田産,如今綿綿一切塵埃落定,你卻打算離開。你,究竟為何要走?”
錢淺心裡一緊,卻故作輕松道:“你這不是都說了嗎?綿綿塵埃落定了,所以我想試試換個活法啊!”
宋十安眸光深邃,帶着探究之意:“可你連個錢莊的戶頭都沒有,你根本就沒為自己打算過……”
錢淺咽了下口水,辯駁道:“那是因為我有賺錢的能力,随時随地都可以賺錢,所以不用擔心這些。綿綿她不一樣,你知道的,她膽子小,怕人。”
宋十安又問:“我送你的及笄禮,你還留着嗎?”
錢淺左手微微緊了下,搪塞道:“當初來京都城路途遙遠,輾轉多地,不小心給弄丢了。”
宋十安當然知道那顆珠子就帶在她的手腕上,他隻是想通過她的表情來确定,她剛才答複的話是真是假而已。
果然,她在騙他。
宋十安再一次拉住她,“是因為,你前世的經曆嗎?”
錢淺瞳孔驟縮,呼吸一頓。她先前就懷疑過,她人生中唯一一次醉酒,是否在酒醉後對宋十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眼下看來,她真的說了。
她慌亂别過頭,躲開他詢問的眼神,“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宋十安這次卻不肯放開她,“淺淺,我信。”
錢淺吃驚地望向他。
宋十安繼續說:“告訴我好麼?我知道你沒告訴過任何人,連綿綿都不知道。就當,讓這個世上,有一個人知曉你的秘密。至少,你就不會那麼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