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塵稱他是假意投靠昌王,一方面希望可以借昌王之勢培植自己的勢力,有朝一日為父母一雪前恥;另一方面,也想獲得昌王的信任,拿住他的把柄罪證。
可惜昌王為人多疑,行事周密,沈望塵從未真正獲得信任,這麼多年也沒拿到可以置昌王于死地的把柄。
隻知皇太女當年墜馬之事,便是昌王安排的,可惜宋十安橫插一腳,雖傷了眼卻救了皇太女。
北郊行宮吐蕃人的刺殺事件,也是沖着皇太女來的。沈望塵從中作梗阻了一道,雖然他有自己私心,想借此消除皇帝疑慮,為自己謀得機會,但總歸沒讓昌王得逞。
呂佐雖然沒提,但錢淺也猜到去歲西蜀,吐蕃人刺殺宋十安,也與昌王和沈望塵脫不了幹系。
她雖不敢完全信任沈望塵,但沈望塵終究沒對宋十安下手,也救過她的命,眼下強敵在前,還是暫時結盟為好。
錢淺知曉昌王豢養了一大批罪籍殺手,猜測那麼大批罪籍殺手的家屬,他若白白養着,隻怕開銷會十分吃力。
她想了許久,覺得如果是她的話,就會讓這些罪籍做工,達到自給自足為最佳。
能養下這麼這麼多罪籍、既方便掌控人員、還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隻有城郊偏僻處的一些莊子。讓罪籍們耕種農田,至少吃喝方面能省下大筆開銷。
那即便糧食可以自己解決,油鹽這種生活必需品總歸是不能自産的。
周通按錢淺說的,遣出了最有經驗的一批老斥候,通過查找跟蹤批量買鹽的人,終于在遠郊的一處山坳裡,找到一個奇怪的莊子。
莊子占地面積不亞于一個小村落,有大片農田,做工的老弱婦孺們足有數百。奇怪的點在于,裡面少有男丁,且所有人都十分沉默,耕種、吃飯、睡覺都很有規律。
最重要的是,看守莊子的人,個個手持弓弩。
大瀚律法規定,民不得挾弩铠。如此堂而皇之地用弓弩看守一群老弱婦孺,想來就是那批罪籍殺手們的“軟肋”了。
*
呂佐與沈望塵一襲夜行衣,帶着二十黑衣人,借着夜色掩在城郊一處防衛森嚴的大宅院外。
呂佐十分遲疑地問:“咱們還沒摸清具體情況,如此貿然行動實在不妥。你後日還要出征,若沒能查找出罪證,萬一再受了傷,實在得不償失。”
沈望塵語氣堅定,“我就是想在出征前,将他一舉釘死。這是他最重要的一處園子,裡面定能找到些關鍵的東西。”
呂佐問:“為何如此心急?待你統領大軍歸來,自有與他抗衡之力。”
沈望塵搖搖頭,“他活着,對她始終是個威脅。我冒險,總比她冒險要好。”
呂佐自然明白這個“她”是誰,不再說别的,順着後牆翻進去。
沈望塵及半數黑衣人陸續跟着進入。
不到一刻鐘,園子裡便傳來兵器碰撞和厮殺呼喊的聲音。
随後,沈望塵與呂佐很快帶人殺出來,等在門外的另外半數黑衣人立即接應。
沈望塵見大半人都逃出來了,喊了一聲“撤”,衆人邊撤邊打,逃離了宅子。
宅子看起來不算很大,裡面追出的人卻足有三四十。
一人大喊着:“追!一個都别讓他們跑了!”
錢淺午睡起來後,去了一趟入秋時購買的莊子,想着等修整到能容納那數百老弱婦孺,便将人偷偷解救藏到這裡來。如此那些罪籍殺手沒了顧忌,就能敢于站出來指證昌王的罪行了。
她從莊子細細交代完一切,才注意到天色已經很晚了。實在倒黴得很,返城的路上馬車的車軸又突然斷了,孫烨隻好遣人先行回城,接木匠帶工具來修馬車。
宋十安走後,錢淺每次出門李為都會調兵護送,李為離開接使團時,又叮囑了劉馳。她此次出行,除了家中五個的侍衛,另有劉馳派來的一個小隊跟着。
錢淺畏冷,邊在原地不停地跺着腳,邊歉疚地對衆人說:“真是辛苦你們了。等回到城裡,我請諸位吃飯喝酒,泡熱湯驅寒。”
那小隊長笑說:“大當家不必在意,這實在算什麼。我們在外行軍時,比這更冷的天,成宿趴在外面也是常有的……”
他話音說完,臉色突然變得緊張,“有人來了!”
衆人立即拔刀,将錢淺圍在身後。
很快,十幾個黑衣人持刀從路的一側坡下沖上來。
孫烨大聲喝道:“什麼人?!”
看到錢淺這邊十幾個人,帶頭的那個黑衣人頓時愣住了,看樣子一時竟不知該不該跑了。
随即,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另一波身着常服的人陸續從斜坡跑到路上。
兩撥人對峙着,身着常服的人數明顯多餘黑衣人,何況還有陸續追來的。
那帶頭的黑人突然朝錢淺大聲喝道:“不想死就趕快跑!”
熟悉的聲音讓錢淺猛地睜大眼睛,毫不猶豫指向那群身着常服、氣喘籲籲的人下令:“殺!”
沈望塵看着朝他跑來的錢淺無奈蹙眉,“不是叫你往我這邊跑。”
他語氣雖是責備,卻隐隐帶笑意。
錢淺取下匕首握在手中,扯着沈望塵的手臂向後遠遠撤開,免得給他們添亂。
對方跑了半天,氣還沒喘勻,錢淺這邊的十幾個人幾乎如砍瓜切菜一般,将對方殺了個落花流水。
有幾個見打不過還想掉頭跑,錢淺急忙喊道:“别留活口!”
小隊長立即取下弓箭,将要逃的幾人射躺,立即有個上前去補刀。
沈望塵沒有拉下蒙臉的布,聲音卻也聽得出帶着笑:“果然最毒婦人心。”
錢淺問:“對方是什麼人?”
沈望塵從懷裡拿出幾本冊子,“去昌王的一處園子翻了翻,被這群看家犬追到了這兒。”
錢淺想拿過來看,沈望塵卻又揚手躲避開,“你要這沒用。我會送到皇太女手中,她自會有法子對付他的。”
錢淺收回手,又問:“你的迷藥怎麼不撒?逃的如此狼狽。”
沈望塵都氣笑了:“你當那東西滿大街都能買到?我就得着兩瓶,給了你一瓶,另外那瓶在百越就用完了。”
錢淺想起夏錦時說那東西重金難求,還以為沈望塵有特殊渠道,原來竟真的如此珍貴。
孫烨跑過來問:“夫人,這些屍首怎麼辦?”
呂佐也跟在其後。
沈望塵道:“扔坡下面去。不能讓人知道你們與此事有所牽扯。”
呂佐點頭便去了,孫烨見錢淺也點了頭才去。
沈望塵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錢淺看向馬車:“馬車壞了,在等人來修。”
沈望塵氣惱道:“我又不瞎!我問的是你跑出城做什麼?”
錢淺想了想,還是決定說了,“我找到那些罪籍殺手的家眷了,人數不少,所以想找一處莊子,回頭把人挪過去。”
沈望塵立即就明白了,“你想讓那些罪籍殺手反咬昌王一口?”
錢淺不置可否。
沈望塵擰眉“啧”了一聲,“想法不錯,不過隻怕要白費力氣了。我得到消息,皇太女他們這一路上遭遇過三波刺殺了,每次規模都不小。”
錢淺并不意外:“我料到昌王大概不想讓皇太女活着回來,所以李為将軍走得時候,我再三叮囑過了。”
沈望塵解釋道:“主要是此次他豢養的殺手傾巢而出,大概沒多少能活着回來的。所以,你想要的反水之人,可能不剩幾個了。”
“啊?”錢淺頓時就後悔了,拔腿就要走,“那我趕緊去看看剛這些人還有沒有活口,早知道就不殺光了!”
沈望塵蹙眉拉住她,無奈地說:“凍傻了?放他罪證的地方,怎麼會用罪籍?那豈不是将把柄交給對方了?”
錢淺一想也對,不由得歎了口氣,“他可真難殺啊!”
沈望塵嘲笑一聲,“廢話,好殺的話何至于讓他活到現在?”
黑衣人與小隊的人将屍首丢下路旁斜坡,沈望塵便帶人隐入了夜色中。
錢淺對随行的叮囑道:“所有人都記清楚了,今晚咱們沒有見過任何人,一個字都不能向外提起。”
*
時隔一日,沈望塵出征。
雲王、姚菁菁、徐芷蘭、錢淺來送。
王宥川神色凝重,憂心忡忡地叮囑:“此行兇險,表兄定要保重好自己!”
姚菁菁也一改往日愛說笑的模樣,“鞑靼人骁勇善戰,你這次可莫要再逞強了!不是每回都有好運氣能撿回條命的!”
徐芷蘭欲言又止,最終隻是說了句:“一定要保重身體!”
沈望塵依舊是吊兒郎當的模樣,語氣故作輕快:“一個個的幹嘛這麼鄭重其事的?我都不習慣了!我又能撒歡折騰去了,你們不為我高興嗎?”
姚菁菁忍不住嗤了聲:“沒正型!”
沈望塵沒反駁,擡頭望了望天,說:“今天天氣真不錯啊!”
錢淺應和道:“是啊!”
沈望塵低笑了聲,歪頭看了眼錢淺,挑眉道:“走了!”
錢淺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