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嘉年一踏進教室門,就被孫澤成攬過來,他笑得不懷好意:“逃課上哪兒去了?”
秋嘉年說:“祁繹被人打了,進醫院去了。”
孫澤成愣了一下,對着教室門裡揮了揮手,于迎芝拿着粉筆盒悠哉悠哉地出來:“我就說他有正事,願賭服輸,這個王八畫你臉上。”
孫澤成怨聲載道地讨饒,又說了祁繹的事情,于迎芝的關注點被順利轉移,她橫眉倒豎,沖去了最後一排,就差把趴着睡覺的莊瑟拎起來:“你又讓人去打祁繹了?”
莊瑟沒反應過來,看到于迎芝的一刻有些不自然,他平時不大和女生接觸,女生見他基本也是退避三舍,有些尴尬地撓了撓頭才反應過來于迎芝在說什麼,喘着粗氣說:“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秋嘉年說是上次混混裡的一個!”于迎芝不依不饒,覺得莊瑟實在是無可救藥。
莊瑟也不耐煩了,他粗聲粗氣地說:“不是我叫的,肯定是他自己去打的,我聽都沒聽過這件事,關我屁事。”說着他重新趴回了桌子上,也不再理會于迎芝。莊瑟在這個班裡人緣不好,也因此罵人都沒什麼顧忌,于迎芝咬了咬下唇,到底還是沒有追問到底。
“行了老于。”孫澤成拉住了她,“上次他都被尺子訓了一頓了,估計也不會頂風口上。”
“不是他做的就和他沒關系嗎?”于迎芝被莊瑟不在意的态度氣得不輕,“這件事總歸是被他惹起來的,如果這次事情他知道,就是縱容那些人去做呢?”
孫澤成啞口無言,想想又覺得有理。莊瑟那邊聽不下去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講什麼批話!他們拉屎我也要管嗎?”本來上回那幫人也沒想着真進局子,沒想到幫莊瑟這一回還把他送進去了,也沒想着莊瑟在他爸面前就是個縮頭烏龜,莊瑟自己最近走路都得防備一點,這幾天心情也正郁悶着。
“我看是祁繹自己活該,誰讓他看不起人,平時清高得很,被揍一頓也是應得的。”莊瑟嘴上不停,這次卻是秋嘉年走上前來,狠狠踹了一腳他的桌子。
秋嘉年平時對外都是很禮貌的,因為他五官偏硬挺,再加上眼睛是上挑的桃花眼,濃眉爍目,稍微染上怒氣就像眼裡藏着火,連帶着俊氣的五官也鋒利如刀,看上去攻擊性很強。莊瑟先是被這樣的秋嘉年吓了一跳,又惱羞成怒地拍桌子站起來:“你他媽……”
“自己妒忌别人,還誣陷诋毀,我還真是沒見過比你更孬種的縮頭烏龜。”秋嘉年打斷他,課間的時候人來人往,他半分情面也沒留,“你他媽以後看着祁繹繞遠點,不然我打得第一個就是你。”
莊瑟氣得喘不上氣,抄起了手裡的筆就想往秋嘉年身上紮,秋嘉年後退避了一下,順手拿起了旁邊的掃帚就把莊瑟的筆拍飛出去。
打群架秋嘉年算不上厲害,但是單打獨鬥還是有底氣,他從前在院子裡是那群孩子的大哥哥,碰上别的小幫派也不吝于搭上一架,孫澤成還是個滿臉鼻涕泡的小孩的時候他已經會抄闆磚了,為此那段時間的秋鳴桐沒少頭疼。
孫澤成也氣勢洶洶地走過來,憤怒地瞪着莊瑟,秋嘉年是沒打算讓他來的,因為這人腦子簡單,下手又向來沒什麼輕重。
莊瑟的筆在地上摔成了兩截,他憋得整張臉漲紅,瞪着秋嘉年,鼻子裡的熱氣都要碰到他臉上。秋嘉年捏緊了掃帚,冷聲說;“我一開始覺得你力氣大,剛進來還幫人搬桌子,還以為你是個好人,莊瑟,要想别人尊重你,要先尊重别人,不要玩這種嘩衆取寵的把戲。”
莊瑟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怒吼了一聲,他伸出拳頭,秋嘉年正想伸肘抵擋,沒想到莊瑟半路轉彎,打到了牆上。牆上的轉瓷都濺飛出來一片,他冷笑着看着秋嘉年:“你跟那個小白臉一樣虛僞,你們所有人都一樣!”
“在鬧什麼呢?”含着怒意的訓話聲響起,秋嘉年讓開一條道,遲千聲走了過來。他穿着墨綠的襯衫,搭配一條黑色的長褲,眼睛裡含着隐怒,但是很少人能對着這樣一張臉生起怒氣來,所以莊瑟此刻也隻是有些惴惴地低頭。薛淩站在一旁推了推眼鏡,顯然是他看形式不對,将遲千聲叫來的。
于迎芝先發了話:“老師,上次莊瑟教唆去打祁繹的混混把人又打了一次。”
遲千聲之前就接到過秋嘉年的信息,此刻自然知道。他讓秋嘉年把掃帚放回去,皺着眉掃過一眼莊瑟:“來我辦公室。”
莊瑟抖了一下,他的爸爸是副局長,但是這點名頭在遲千聲面前顯然不夠看的,遲千聲上次說了再有一次就讓他轉到普通班去。莊瑟委屈地紅了眼,經過秋嘉年的時候狠狠擦了一下眼睛,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出去了。
秋嘉年咬了咬後槽牙,祁繹在醫院的模樣在眼前浮現,終歸還是忍了下去。把人逼到底對祁繹以後沒什麼好處,他深知這一點,他千防萬防總歸還是在一個教室裡,不可能做到算無缺漏。孫澤成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忍一下吧,秋哥你揍人我是知道的,他要是再敢鬧騰,揍到讓他立馬夾着尾巴溜走就行了。”
“我趕過去的時候,祁繹滿身都是血。”秋嘉年平靜地叙述,語氣卻像是陰雲,墜得讓人心沉,“說話也氣若遊絲的。”
孫澤成咬了咬牙,也忍不住了:“我私底下叫人把他套麻袋打一頓。”
“行了。”秋嘉年卻不再追了,“他要是再敢動一下,這些事我自己來做。”他以前覺得一個人再壞也有個限度,畢竟站在這裡的都是接受了九年教育的人,多少能懂一點事。但是他忘了有些人的壞是故意的,他知道正的一面怎麼做,但偏偏要用反的一面讓自己超脫衆人,尋求一種可笑的存在感。
他不認為這種人有再教育的必要。
莊瑟的成績很差,他的分數線分明都沒有跨過進高中的線,走後門卻一舉走到了尖子班,本來就是破格進入,有點腦子的人都會縮着腦袋做人,偏偏他像是沒有底線地鬧騰。個别的人或許會在一開始就帶有歧視地對他,但是能走到全班孤立的地步,隻能說後來都是他自己作的。
“秋哥,要不我讓韓宸帶人把他揍一頓。”孫澤成看他臉色還是不好,再次建議道。
秋嘉年臉色不由黑下來,韓宸是他們小時候大院子裡一起玩的,後來初中的時候走了岔路,通宵窩在網吧,最後讀了個職校。他上輩子沒有阻止孫澤成和他繼續來往,自己也是因為覺得話題不多了慢慢疏遠,後來這孫子在大學就讓人給坑了一年學費,還窩窩囊囊地沒趕告訴父母,去工地裡當了半年的廉價勞動力。那大概是孫大少第一次體驗到人間疾苦,半年下來人都憔悴了不少,又瘦又黑。
“少和韓宸來往了。”秋嘉年這回直接點明了,“這邊的網吧,酒吧,沒少見他去,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孫澤成沉默了一會,有些蒼白地笑笑:“嗐,以前不是玩得好嘛。”
“怎麼個好法?”秋嘉年有時就是看不得孫澤成這顆菩薩心腸,“不就帶着跟他們女生玩過家家的時候,給你當了媳婦,守護情節這麼重?”
孫澤成也無言地看了秋嘉年一會,秋嘉年隐約明白了當初他倆是真的玩的好,畢竟孫澤成當年就是個哭包,整天頂着個鼻涕泡。秋嘉年一般都是做小隊長的人物,孫澤成還是韓宸帶進來的,很多遊戲他倆都是組在一起,而秋嘉年為了照顧每個人的情緒,一般都是充當遊戲裡唯一的那個關鍵角色,所以實際上在初中分到一個班以前,他和孫澤成接觸沒有韓宸那麼多。
“再看看吧……”孫澤成苦笑了一聲,“說不定有天就醒悟了呢?”
秋嘉年本想戳穿他的幻想,半天還是沒有出聲,隻是回到了座位上,把他留在那裡自己去琢磨。
他算是作為一個先知者,想要改變諸多不幸,讓他們避開一些敗局。但是這些經曆也是他們有血有肉的一部分,在被騙之後孫澤成穩重了一些,成天咧着的大牙都收了不少,有段時間總喜歡悶在房間裡,還是後來于迎芝讓他幫忙照顧一下靳河,他才像是找到了有趣的事情一樣。秋嘉年也明白了改變并非那麼容易,他從外面打碎蛋殼固然簡單,但是如果不是自己掙脫,終歸不是真正的成長。
簡而言之,這事他管不了,先讓孫澤成摔個狗吃屎,以後就知道避開坎走了。
他偷摸着拿出手機,祁繹自己用的是一款不能上網的老人機,隻能簡單地傳遞文字消息。上面發來的是“數學課不想聽”。
不是聽不了,而是不想聽,秋嘉年覺得,祁繹像是一個敲碎一角的冰山,在他面前露出一點内裡來。他似乎不再戴着那個時刻完美的面具,肯向他展示一部分真實的祁繹。
秋嘉年回了個“好”,用标點符号組了個笑臉發過去。
祁繹過了一會才會,大概是在找标點符号,回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笑臉過來。
等到下午放學的時候,秋嘉年請了晚自習的假,孫澤成、薛淩、于迎芝也都請了一節課,打算去看看祁繹的情況,秋嘉年在外面等了孫澤成一會,沒想到孫澤成把靳河拉了出來,靳河穿着黑衣服,臉色還有些陰沉,手腕被孫澤成攥出了一圈紅痕,偏偏這人一無所覺:“要關心班集體,關心同學,是不是啊,靳河同學?”
靳河看着一圈人,抿了抿唇,妥協道:“我去請假。”
“包辦好了!”孫澤成拍了拍胸前,在靳河如刀的目光下自信道,“剛剛一圈人一塊的時候,我和尺子說你也會請,尺子誇你外冷内熱,心懷同學。”
心懷同學的靳河臉色又黑了幾度,在孫澤成的盛情邀請下,不太情願地坐上了他的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