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得到我說話嗎,聽的懂嗎?”
略長的黑發垂下,藏于後頸處,頑皮的露出一角,迎着風招手。記憶中的小孩斂下眉睫,卷翹的睫毛鋪下扇形陰影。
他輕歎出聲,揉了揉發酸的腿,朝遠處看。
那裡已經一片荒蕪,連四季常青的枝木也落盡了葉,和深色的土地交映。在荒蕪深處,是他曾經的家園,就在前幾天,那裡的人還叫嚣着要燒死他。
熾熱的火把貼近皮膚的燙意久久不散,他倚着石壁,劫後餘生的感覺令他心靜不下,可自己分明是他們口中的怪物,災禍。
所以導緻所有人死去的結果也是自己帶來的嗎?
他小指瑟縮幾下,擡手摸了摸耳垂上那殷紅的痣。
如果沒有這顆痣,那麼結果會不會不一樣,所有人也不會死吧。他笑着低頭,盯着石闆縫隙的土粒,自己果然是禍患。
不過那群人被閃電擊中的時候,絕對不是什麼巧合,他還沒有傻到相信那場暴雨是上天的恩賜!
不過…究竟是誰在暗中幫自己呢?
他的手撚了幾粒沙土,輕擱在石闆上。一隻毛色烏黑的小鳥飛進,立在洞口側頭撣撣羽毛,連飛帶蹦着兩隻小爪靠近他,擡頭睜着圓溜溜的眸子看他。
他也在看它,他試探着将手向前伸,小黑鳥也跳到他手心中,輕輕啄了下腕骨上的皮肉。他輕柔的順着皮毛摸過,小鳥也倚着他的手晃動。
喃喃開口:“是你嗎?”
“是你幫了我吧。”他輕點黑鳥的腦袋。
白影綽綽描勒出模糊的身影,漸漸和之前所夢的相融合,真相也變得愈發清晰。
不過鳥兒從何而來,救他的原因也無從知曉,他垂下眼簾,神情不顯,小黑鳥掙脫桎梏,落在他肩頭,小巧的喙輕啄他的耳垂。
他摸向耳垂,鳥兒再次揮動翅膀,似在招呼他去什麼地方,他也跟着去了。
之前的事再難過也不足為惜了,起碼自己還活着,也沒什麼更糟糕的事能困擾他了。
烏黑的羽翅扇動,許久落在前方不遠處的石像上,靜止不動。
他仰頭去看,那是一座極為精緻的石像,皮膚的質感與真人無異,衣服的褶皺也極其精細,一副少年模樣,如炬般的神情遙望着遠方,像披了一層薄薄的石頭衣禁锢。
那隻黑鳥将右邊翅膀高舉額前,立在石像的脖子上跳跳,平白的有種驕傲的意味,他看向石像下石碑上的名字。
“渡鴉?”他盯着名字喊道,“這是你的石像?你已經……”他不忍說下去。
渡鴉使勁搖頭,焦急的用爪子跳來跳去,一雙翅膀揮動劇烈,嗓子發出一聲低鳴,石像裂開了一小條縫。
“是要将石像毀掉嗎?”渡鴉颔首,他便拾起腳邊的一塊石頭,朝石像奮力砸去,無數的裂縫登時現出,有承受不住的接而落下,隙間金光閃閃,猶如碎牆皮般簌簌落下。
新的渡鴉石像取代了人像,一個少年披着光從石像中走出,手上握着剛才的石頭。
少年的頭發歸攏耳後,略長的鬓角垂至颔邊,與他笑着的唇角相映,歸攏的頭發也不受控的解開束縛,恣意在額前飄動。
一身漆黑的羽衣披在身上,毫不懷疑,那極可能是渡鴉的羽毛所制,華麗又不顯庸俗,藏青色的眼眸含笑的看着他,石頭也在手中悄然滑落,“嘭”的一聲。
少年的視線盯着比自己稍矮的小朋友,目光晦暗不可捉摸,他向那位男孩伸出手。
“糾正一下,我叫紀凇,如果你覺得生疏的話,也可以稱我為渡鴉,也就是剛才的那隻鳥。”
“喬喻殊,好久不見。”
小喬喻殊微張開唇,本能的後退幾下,眼睛四周一轉,沾染些怯生生的情緒。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們之前見過嗎?”他清澈的眸子中倒映着渡鴉的影像,稚嫩的童聲帶點疑惑。
渡鴉幽幽歎氣,宛若被傷的眼睛直直望着他,緩緩開口:“不記得了嗎?那還真是傷人。”
小喬喻殊愣神,好像忘記對方是不對的事情,他便努力回想過去的種種,剖開的記憶如同一把刀子,刺得他說不出話,卻怎麼也記不起回憶中的他。
渡鴉慢慢靠近他,用略微寬大的手掌輕撫他的頭頂,少年的音色澄澈空靈,“别哭啊,不記得就不記得了,我又不是威脅你。”
小喬喻殊癟着嘴,眨着紅通通的眼睛反駁道:“我沒哭!”
随後,渡鴉取下頭頂的一根羽毛,遞給他:“諾,給你了。”他的笑容明媚,伸手輕按喬喻殊耳垂下的紅痣,紅痣頓然變小,不再顯眼的被茸毛遮蓋,“這次可别再忘了我啊。”
喬喻殊點點頭,他将喬喻殊送出去,喬喻殊回過頭,渡鴉仍舊站在那裡笑着看他。
他看向掌心,黑色的烏羽被風吹動,規律的擺動搔弄手掌,他很輕的應了一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