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識到,在夢裡他無法奔跑。逃跑的本能被剝奪,内心愈發惶恐不安。
理智告訴他要快點逃,可爬的速度不夠快,死活邁不出一步,回頭就看見詭異的男人離他越來越近,尖叫卡在喉嚨裡,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心跳跳得急促劇烈,滿腦子充斥着撲通撲通的巨大心跳聲。直到一雙黑色皮靴徹底停在眼前,絕望也随之蔓延。
畫面轉變,黑色皮靴的場景被對半撕開。
詭異的男人保持剛開始看到的姿勢。他懷裡抱着畫框,臉頰挨上冰冷的畫框,唇角一抹若有若無的笑,發絲依舊遮擋雙眼。
不對,和第一次看到的場景不一樣!
可夢裡的他卻怎麼也找不到違和感。
男人的畫框裡浮現出色彩缤紛的畫面。畫紙上是一位沉睡的男子,亮晶晶的金币鋪天蓋地砸下,竟繞着男子的身體圍成一圈。
其中一片巨大的金币遮住大半面容與身體,背面刻着12.29的發行日期。
同樣的,他看不清畫中的男子是誰。
可盯着畫面後部的金币,罕見地感到不太舒服。
尤其在看到詭異男人一眨不眨的,用深色的眼睛審視他,瞳芯的藍色如燃燒的火焰底部。
不、不!
這不能被稱作審視,他的目光明顯帶着……
意識倒騰進入腦海,脹痛昏沉的腦子即刻發出指令,從夢中出來的一瞬間便立刻執起畫筆。
借着畫布上本來的亂色調,稍稍加以修飾,以疊色的方式畫出夢裡的詭異男人。
等畫到眼睛處,他總算接上夢裡那句不着邊際的話語。
強烈的窺視欲望。
筆落,畫筆也算正式廢棄。筆尖如孔雀開屏般炸開,各色顔料幹涸,剛剛又融合新的色料,濕軟,粘膩,幹硬。
他給這副畫取名為《窺視者》。
畫完之後,他盯着畫布上的男人看了許久許久,終于肯動身起來,翻箱倒櫃的尋找黑筆。
角落裡長久未套上筆蓋的鋼筆露出尖銳一角,被喬喻殊撿起,位于畫布底端寫下一個沒顔色名字——紀凇。
他也不清楚為何要在畫布上留下一個陌生的名字,隻是在撫摸簽名的時候摸到帶着刻痕的另一名字,指腹微微發燙。
喬喻殊直覺這就是他的名字。
夢裡的畫面轉瞬即逝,再思索,也探查不到有關紀凇的半點場景。至于被紀凇抱在懷裡的那幅畫,早被他忘得一幹二淨。
啤酒瓶四處胡亂堆積,連先前他躺着睡覺的地闆上也堆滿無數。
繞着他身體的輪廓,橫卧着圍成一道圈,正好與他同高。
灰蒙蒙的窗子射進幾條光線,外面的天色還處于淩晨時分。夜晚喝得太多,暈眩的後遺症逐漸顯現,承受不住幾下,他再次倒進被繞成圈的啤酒瓶堆裡。
酒瓶在碰撞下,發出空靈的聲響,夢中空無一物。
醒了過後,他照常簡單收拾一下,趕到巷口十字路上擺賣自己的畫作。
攤子上擺着的基本都是過去沒賣出去的畫,當然,他也沒奢求今天能賣出去。
用來買飯的錢昨晚就被揮霍光了,之後的日子裡,他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過下去。
人群中一位女士好奇地朝這邊瞧,喬喻殊微微一笑:“您要看些什麼嗎?”
低垂的視線落在女人翻動畫框的手上,他不抱希望,心裡早預測到女人的下一步就是放下畫框,滿臉遺憾的離開。
這一幕在過去上演無數遍,喬喻殊早就爛熟于心了。
可今天分外奇怪,女人看了很久也沒有表态。
最終,女人開口了:
“你這副畫不錯,怎麼賣的,一千三我買下這副畫夠嗎?”
喬喻殊瞪大雙眼,對面前發生的事不敢相信,一度以為是自己産生了某種幻覺。
直到女人看他心不在焉開始催促,他才磕磕絆絆地回答:“可、可以的,祝您愉快。”
桌案上放下一千三的紙币,喬喻殊小心翼翼将它們收起來,揣在兜裡時不時看一眼。
之前的畫賣出去也不過10塊,而今天,一幅畫就賣到了一千多!
多麼大的數據差異,一千三,意味着他這三周都可以不用再出門賺外快,他完全能夠滋潤地過上三周!
内心美滋滋的,眉眼彎彎。他将其他畫作擺放好,開始收拾些零散物件。
剛準備收攤時,攤位前又站了一位客人,他舉起畫作正仔細端詳。
眉眼間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