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也理解,醫館畢竟不是慈善堂,既要救死扶傷,又要無私付出,那起碼得是聖人才能辦到。
扪心自問,如果不是碰巧遇到喬爹,自己也不會多管閑事買下其他人。
幫他們度過眼前難關,不求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隻當是結一份善緣,日後有事也不至于落井下石。
被救治的戰俘,手上的繩套已經拆掉,膽子大點的人,已經湊在喬文康身旁套話。
從剛剛的情況看,從販賣人手裡買下自己的主人,就是那個喬文康的嶽父閨女,心裡頓時百感冒出,還夾雜着幾分不可置信。
在無數個關押的日子裡,幾次逃跑失敗,換來一頓頓毒打,他們仍是一直祈禱妻兒能早日發現,把自己從水深火熱之中救出來。
沒想到,這次是托了同伴的福。
喬文康對于自家的事,不比其他人知多少,他離家前,閨女還是小小一隻,每天在竈房踩着闆凳操勞一大家子的吃喝,因為整天被自家老娘罵“克星”“賠本貨”,加之村裡風言風語不少,本就不太活潑的小姑娘,變得特别膽小,話都不多幾句。
有一回,他看到閨女獨自一人躲在河邊哭泣。第一時間看到他時,不是尋求安慰,而是解釋自己已經做完家裡所有的活才出來,沒有偷懶之類。
讓他的心止不住抽痛起來。
所以當喬安剛摘下帷帽,對上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神時,自己根本不敢喊出口。
變化太大了。
喬文康不是懷疑閨女被掉包了,而是心痛這些年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閨女又是付出了什麼代價,才換來了今天的成長。
對于同伴的疑惑,他也隻能輕聲敷衍:“我丈人沒成家之前就經常走南闖北,如今可能是重操舊業,機緣巧合之下,去到了黑市罷了。”
其他人還想多問幾句,比如之後會怎麼安排他們,有沒有可能還大家自由身?
張了張嘴,就看到喬安進了後堂。
堂前位置不大,為了照顧好病患,大夫便喊學徒們把後堂的藥材收好,騰出來擺上闆凳,讓看完診的人到這裡包紮。
喬安看着人把藥煎好後,就親自捧了過來,一進來就看到圍着喬爹的幾人紛紛散開,她點頭示意後,也不管他們的反應,徑直來到喬爹床邊。
醫館的學徒還是很有眼色,知道喬文康與其他人身份不一樣,而且他是腿腳受傷,躺着總比坐在木闆凳上舒服,就自作主張換成了床鋪。
對此,其他人是不敢有意見的,畢竟自己的賣身契還押在喬安的手上。
拿勺子輕微攪動熱氣騰騰的藥湯,感覺不燙可以入嘴了,就遞給了喬爹,隻見他微微仰起頭,把藥直接悶了。
臉上皺成一團。
随後父女倆相對無言,氣氛略略有點尴尬,黑市裡那股酸澀激動的情緒,自從救下人後再也沒有出現,喬安這才确定,原主真的離開了。
~
有緣客棧。
這邊外祖父把人送上樓歇息去了。
想到喬爹在販賣人眼皮底下生活,根本不會被當成人對待,打罵常有,估計也沒幾頓正常入肚,腸胃根本不适應大魚大肉,喬安就拿着菜單點了幾道清淡小菜,“就先點這些吧,盡快送上樓。”
小二彎腰應好後便跑着離開。
掩上房門後,祖孫倆才開始了解喬爹這一路的經曆。
在醫館人多嘴雜,很多事情不方便開口問,尤其是喬爹還莫名其妙成了反賊大軍的棄兵。
“爹,當初不是朝廷征兵嗎,你怎麼就變成了反賊大軍?”
這一點是喬安沒想明白之處。
哪怕已經過去數年,回想起當日的情景,喬文康依舊感到緊張、膽戰。
當時負責到村裡征兵的幾個軍官,湊足上千人後,沒有第一時間帶着他們跟上大部隊,而是繞進山林小路,越走越偏僻,有的人覺得不對勁,大膽質問了幾句。
劍光直接劃過,咕噜落地。
血水飛濺到旁邊幾人臉上,霎時間整個林子聽不到一絲動靜,所有人都呆愣站着。
前一刻還在說話的人,如今毫無生息地倒在地上,就這樣,永遠被留在了異鄉,他的妻兒根本不知道,離鄉前的一面竟成了生離死别。
此事之後,為保性命,大家不敢再有怨言。
在山裡呆了這麼長時間,而且沿途走的都是崎岖山路,哪怕是方向感再強的人,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到了哪一州的地界。
無獨有偶,在山裡居然碰到另外一支隊伍,對方人數相差無幾,也是近千人,慢慢地,越來越多人彙合在一起。
後來甚至聚集了上萬人之多。
喬文康察覺到征兵的事可能另有蹊跷。
仔細想想,官兵們從不走官道,明明有最快找到大軍的方式,卻偏偏繞遠路跋山涉水,仿佛他們一群人見不得光似的。
喬文康再一次動了逃跑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