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棄再次醒來,身下是柔軟的棉被,讓他差點以為又被賣了。
一想起那個叫自己“心肝兒”的無恥之輩,他的臉色變得鐵青,仿佛是外頭黑雲壓城的暴劣天氣。
哪怕自己不願苟活于世,也不代表要受那人的屈辱,那天糾纏中摸到燭台,一不做二不休,果斷将人了結,趁着守衛亂作一團時,吹響口笛騎着追風逃出城。
如今手裡沒有趁手的武器,他隻能扶着床沿下地,四處尋找房内利器之物,忽然背後的房門打開,墨棄全身肌肉都處于緊繃的狀态,剛好碰到了花瓶,蓄勢待發,準備給來人緻命一擊。
“你怎麼下床了?”喬安放下煎好的藥,打算把人勸回床上,“大夫說你五髒六腑受損,氣血虧空,近期最好躺着休養。”
在破廟裡,喬安就跟外祖父揣度墨棄的來曆身份,以及救下他之後會遇到的麻煩事,借着暴雨掩蓋,城門防衛松懈的機會,把人送到洛老爺子的船上。
以船員病了為由,請了和春堂的大夫上門診治,因為之前喬安在堂裡爽快給了衆人診金的事,也算打過交道,李大夫不疑有詐,便跟着上了船,醫術有限,隻查出墨棄身體虧空的狀态。
于是開了一些滋補藥物,慢慢調理。
聲音一出,墨棄像是洩了口氣般,身體失去了重心,眼前要撲倒在地,幸虧喬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慢慢把人挪到床邊上,喬安扭頭就拿起台面上的藥,遞到墨棄跟前。
他抿了幾口,眉頭微皺,而後明顯加快了速度。
喬安中途瞥了他幾眼,這人喝碗藥都如此賞心悅目,怪不得男女通殺,等他喝完,喬安才緩緩道:“我曾在黑市見過你,本來你怎麼逃脫出來的事,是不該逼你說出來的,可是如今我們救了你,若是一點兒也不知情,過後有禍根找上門來,怕是難以避開,不知公子可否透露一二。”
“墨棄。”
“嗯?”喬安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好吧,墨棄,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嗎?”
墨棄:“他死了。”
實在忍受不了一句話還要在腦子裡過個幾遍,喬安開口吐槽,道:“你說話一直如此嗎?我不太習慣聽一句猜一句,是誰死了?”
意識到自己說話的問題,墨棄垂下眼簾,接着又補充幾句,“那人起了非分之想,我拿燭台殺了他,然後騎着追風逃出城了。”
說完他渾身萦繞着喪氣,喬安張嘴欲言又止,突然愧疚感,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
甩了甩頭,霎時間清醒過來。
這真是一個大麻煩。
心情不好,留下也是相對無言,喬安敷衍說了句:“你安心住下”,就帶着一臉沉思地離開。
墨棄似察覺到語氣變化,看向喬安離開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按他原來的性子,或許早已選擇不辭而别,這次他卻有了自私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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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見地,大雨足足下了六天,剛秧下的禾苗葉片幹枯,地裡的農戶們愁眉苦臉,唯有埋頭重新種下一批補救。
縣裡暫時感受不到鄉下的變化,各家婦人興高采烈地出門,在家憋了幾天,對着指手畫腳的夫君和調皮搗蛋的孩子,頭都大了,雨一停就迫不及待挎着籃子跑了。
街頭又恢複了往日的喧鬧。
趙大壯等人搭好場子,就開口吆喝路人買米。
“各位父老鄉親,最後三天,賣完兄弟們就要返程回鄉了。”
這回聚集在攤位前的大多數是已婚婦女,還有一些未出閣的小姑娘,無他,獎品換成了布匹,桃紅,嫩黃,靛藍好幾款。
人越多秩序就亂了。
趙青看到好幾人伸手摸布匹,于是出聲打斷,“這位夫人,等會你赢了獎品帶回家,拿剪刀怎麼裁也行,現在請稍安勿躁。”
被喊住的人讪讪地縮回手,臉上卻沒幾分惱怒,轉頭就跟平日聊得來的鄰居細語,“送的布料真不錯,摸上去滑滑的,不是那種便宜貨。”
另一人道:“這家送的東西都不是虛的,之前我中了菜刀,砍豬骨也好使。”
其他人也豎起耳朵偷聽。
還沒開始賣米,氣氛已經炒熱了。
喬安坐在街頭對面的飯館,從窗戶探頭,瞧着趙家村幾人做起生意有模有樣,也放下心來,轉頭跟外祖父商量回程的事情。
商隊已經接到三家人委托,都是運送一些物資,賺頭不算多,但也算是開門紅,畢竟他們初來乍到,還沒有建起名聲。
再采購一些藥材,還有香榭居訂下的食材,便能回家了。
“這些你安排好就行,回去之後,我也該回蒼桐鎮了。”楊正風跟了這一路,看着外孫女應對各種難題,都能獨當一面,帶着大夥走上正軌,基本沒什麼需要他費心。
喬安:“啊,您不留在家裡過年嗎?”
“我真要一直留在喬家,你舅舅舅母背後都不知道會被罵得多難聽”,見喬安還要張嘴勸說,楊正風捋着胡須,“行了,我不來你家,你不會來找我嗎?你外祖母也好久沒見阿蘭了,找段時間上門碰個面,吃頓熱飯。再說了,我都答應陪着商隊走幾趟镖,你還擔心沒有機會碰面嗎?”
話都被說完了。
喬安很想留外祖父在家,卻也得考慮楊家衆人的想法,在鄉下,确實沒有老一輩跟着外嫁女生活,自己無所謂,不代表其他人也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