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去秋來,雁過無痕。
人的直覺有時候還挺神奇的,就像這次諸葛亮和徐庶外出,一個月前徐庶把他的佩劍留給我讓我“不要偷懶”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應該是下了決定,某種重大的決定!
以至于我在見到諸葛亮獨自回到草廬,說出徐庶前往新野報效劉備的時候沒有絲毫的驚訝。徐庶他原就是赤心肝膽的人,一如他所說他願随諸葛亮一生相盟,從來不是說說而已,他已經想好要為自己亦為他的摯友于這天下謀出一番屬于他們的事業。
廊下飄落幾片金黃的樹葉,晃晃悠悠的落在地上。我收回了思緒,看了看手中竹簡上名字,是《史記·管晏列傳》。諸葛亮熟悉的八分體映入眼簾,這冊書是他手抄的。
管仲曰:
“吾始困時,嘗與鮑叔賈,分财利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嘗為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
吾嘗三仕三見逐于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遇時。吾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怯,知我有老母也......
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于天下也。”
我眼睛掃過那句為後人所熟知的話語:“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在不起眼的邊角有一列小字“知孔明者,元直也。”
管鮑之交麼?所以徐庶他是要為諸葛亮舉薦齊桓公麼?我胡亂想着,如此情誼深厚的兩人,命運卻并不願遂人意。不由得心生喟歎,輕輕合上了書簡。
餘光瞥見已經不知道第幾次探頭進來的馬谡,終是忍不住喚住了他:“小馬公子,你是再找什麼東西麼?”
馬谡有些局促的抱着一冊書簡進來,說道:“孔明哥哥說了,這裡的書我都可以借。”
我覺得有些好笑,他說的話跟剛才的舉動毫無關系。但是面上依舊平靜道:“自然,你進來拿就是。”
馬谡在桌案上翻翻找找,眼神還是時不時的掃過來。我起身走過去問道:“你要找什麼書?需要幫忙麼?”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馬谡後撤了一步,跟我拉開了距離。
“怎麼了?之前來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見外呀。”我不解道。
“之前是不知道,不知道你......”馬谡的話語說着說着弱到大概隻能他自己聽得到。
我突然明白了原因,合着這小子才發現我是女的。我打趣道:“有個人,前幾日還與我共躺搖椅來着,如今卻......哎,人心不古呀!”
“那日是你一直占着,我才、我才......”馬谡急着解釋道:“但是确非君子所為,我給你道歉。”
我看着馬谡低頭行禮的窘迫樣子,收了繼續逗他的心,笑道:“你不需要道歉。我如果在意這些,也不會身着男裝。還請公子之前如何待我,之後亦然。”
“哦。”馬谡稍稍定了神點了頭,開口還想問什麼但嘴巴張到一半又閉上了。
我沒有在意,自顧自說了句:“那你慢慢找,我出去轉轉。”
出了廳堂朝涼亭走去,遠遠的就看到諸葛亮和馬良正在對弈。兩人擡頭看過來的時候我沖着他們招了招手,心裡默道:一條尾巴走了,又來了兩條尾巴。看來諸葛亮的九條尾巴指日可待!
我站在諸葛亮的身側,面前的棋局已過半。眼光在諸葛亮身後打量着,他素愛白衣,若有尾巴也得是白色的吧。
諸葛亮遞來詢問的目光,我掃過還在思索棋局的馬良,又看了看遠處剛換了書簡在回廊走着的馬谡,然後沖着諸葛亮默默伸出了兩根手指。他清澈的眼眸裡帶起似笑非笑的意味,輕聲道:“就該把你同徐元直一起扔去新野。”
我學着徐庶的樣子挑眉壓低了聲音回道:“孔明先生,悔之晚矣。”
諸葛亮被我逗笑了。
馬良不明所以的擡頭問道:“孔明兄,可是這棋下錯了?”
“季常多心了。”諸葛亮将目光收回棋盤回道:“多日不下,季常棋藝精進不少。”
馬良腼腆一笑,回道:“孔明兄别說笑了,我這棋藝怕是連元直兄也笑話的。”
諸葛亮落了一枚黑子,緩緩開口道:“過幾日亮要出趟遠門,怕是不能再陪季常下棋了。”
“孔明兄是做好決定了麼?”馬良明顯一怔,問道。
諸葛亮隻是笑了笑,卻未回答。
“他日孔明兄出山,我願為門下書佐。”馬良正色道。
諸葛亮笑容明亮起來,回道:“那豈不是折煞亮了,我哪裡敢收馬家公子做門下書佐的?”
我忍不住接了句:“請問,馬公子你做了書佐,那我跟着孔明先生幹什麼呢?”
諸葛亮仰頭大笑,馬良也撓了撓頭跟着笑了起來。
夜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