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裡挂着的幾串風鈴在風吹時發出清脆聲響,風拂過,吹起雲初念的一縷青絲劃過慕秋涼硬朗的臉頰。
慕秋涼被這一絲觸感撩得心頭亂顫,他蜷了蜷手指,抓了抓腿上的衣衫,情不自禁地迫近她幾分。
雲初念往後撤了下身,走回畫架前坐下,輕聲道:“我要開始畫了,二公子想休息的時候告訴我。”
慕秋涼的目光追随着她拿筆蘸墨的動作,僵挺的身軀慢慢放松下來,方才那一瞬蹿出的沖動,他不得不硬生生地壓下去。
雲初念擡頭看他,确定了他的輪廓,就開始在紙上落筆。
慕秋涼與慕秋淮不同,他很安靜,又有耐心,筆挺地坐着一動不動,隻是眸光會追着她的動作而閃動。
不到一刻鐘,雲初念就畫好了他的大形。
慕秋涼見她開始蘸黑色顔料,知道她要開始畫頭發了,清聲道:“不用那麼着急,我有時間。”
他好似能看穿她的心思,竟然知道她在加速。
雲初念擡眸去看他,遠遠地望着他,一種奇怪的感覺又湧了上心頭。
慕秋涼見她愣住,回望她那雙複雜而又明亮的雙眸,諸多想問的問題和上一世的委屈,再也壓制不住了。
“雲初念。”他連名帶姓地叫她,緩了須臾,道:“想好了嗎?要怎麼去對待自己的人生。”
還會像上一世那樣,毫不猶豫地答應與别人成婚,再丢下夫君與心愛的畫師雙雙殉情?
還是,甚至都不深入了解,就答應了大哥的求婚,然後委曲求全過一輩子?
他很想知道她到底怎麼想的。
慕秋涼的話音落後,四周出奇地安靜,連亭檐上的風鈴都不響了。
雲初念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呆愣住,在他叫她名字的那一刻,她感覺他不是那個人人稱之為冷若冰霜的慕秋涼,也不是總問一些奇怪問題的慕二公子,而是另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她不知道,但她能感覺到,他對待她的态度十分特别。
他問她如何對待自己的人生,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有思考過。
在老祖宗有意讓她出嫁時,在看着媮姐姐為了雲家被束縛的不能動彈時,她就隻想找一個合适的郎君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隻想以後還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以前她不覺得這種想法有問題,可是現在被他這麼一問,她心裡突然空落落的。
再想起慕秋淮最近的變化,讓她赫然明白,盲目地把自己的一生交出去是多麼的愚蠢。
人心難測,那個曾經對她甚是深情的慕秋淮,不也能因為雲漓的一聲召喚,就丢下她走了嗎?
所以,自己不認真對待自己的人生,隻會被别人敷衍自己的人生。
雲初念沉默了許久,似乎心中翻騰的思緒溢滿了眼眶,一雙明眸不停地閃動着,最後,她釋然一笑,輕聲道:“多謝二公子提醒,我明白了。”
明白了?她是真的明白了嗎?
“之前聽慕将軍說,二公子一直住在雲山。”雲初念繼續畫畫,換了個話題問他,“雲山的風景真的美嗎?”
提起雲山,慕秋涼揚了下唇角,淡淡回道:“雲山确實很美,美得讓人舍不得離開。”
慕秋涼難得對一些事物有這麼高的評價。
雲初念對雲山更感興趣了:“如此說,雲山确實是一個寫生的好地方,本來我與一位畫師約好去雲山作畫,隻可惜現在去不了了。”
當雲初念主動提起那位民間畫師時,慕秋涼的一隻手又不禁抓住了腿上的衣衫,他明知故問:“為何去不了?因為定了婚?”
雲初念沒有回答,當是默認了。
慕秋涼看着她,眼底的霜色漸濃,語音也變得清冷嚴肅:“自己飛進金絲籠裡,是打算一輩子做一隻籠中雀?”
在畫畫方面那麼優秀的她,為何一到婚姻方面就犯糊塗?
雲初念被他的眼神和語氣生生鎮住,他為何問的那麼認真?她的人生與他何幹?
她沒有回答,蘸了顔料準備畫他的眼睛,提醒他:“二公子注意點眼神,我要開始畫眼睛了,我可不想畫一雙兇巴巴的眼睛。”
慕秋涼察覺到自己有些沖動,緩了下神色,問她:“那位民間畫師叫什麼名字?”
雲初念想也不想地回道:“他叫餘安,是一位很厲害的畫師,畫風清奇,我很喜歡。”
“為何喜歡?”慕秋涼抓住了這個重點詞,眼眸瞬間暗沉了下來。
雲初念又被她問愣了,回道:“因為他畫的好,所以喜歡呀!”
喜歡就那麼輕易說出口嗎?他有些煩躁地動了一下身子,不知為何,提到那個民間畫師就莫名的想發火。
雲初念急忙解釋:“别誤會,喜歡有很多種,我是欣賞他。”
慕秋涼皺了皺眉,冷聲道:“欣賞就是欣賞,說什麼喜歡。”
“……”
“二公子以後還會去雲山嗎?”雲初念問他。
慕秋涼反問她:“你還打算去嗎?和那位民間畫師。”
雲初念換了一支細一點的筆,開始畫他修長的眼睫,輕聲回道:“應該會去,就看你大哥怎麼做了。”
慕秋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雲初念繼續道:“你應該比我了解你大哥,你大哥喜歡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想法,想必你很清楚。”
慕秋涼明白了她的意思,低聲問:“你……吃醋了?”
他指的慕秋淮和雲漓。
雲初念沒有回答,他這一會的神情總是變了又變,讓她有些無從下筆。
“二公子。”雲初念叫他,“你想讓我畫一個什麼樣的你?”
慕秋涼不想她會如此問,思忖片刻,回道:“依你自己的真實感受畫。”
她的真實感受……
她覺得他有點奇怪。
涼亭裡安靜了好一會,又能聽到亭檐上的風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