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浸入黑暗的叢林很危險,白晝的熾熱散去,沉睡的野獸睜開眼睛,走出藏身的洞窟,加入血腥的獵殺時刻,
夜遊的獵物被迫邁開腳步奔跑,期待着天明之前不會淪為天敵嘴裡的一頓晚飯,
而今夜的山林将格外的危險,
野獸和獵物,
獨身的青年和追逐其後的黑影。
黑色的步履踩過沉積的枯葉,輕巧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漆黑的人影悄無聲息地穿過遮掩的灌木,如幽靈一般無聲地靠近前方一無所知的青年,背在身後的手中是暗藏寒芒的匕首,
在距離青年隻有一臂之遙時,将匕首狠狠刺出。
預想中的血濺當場沒有發生,
在匕首即将吻上青年後心的瞬間,原本的獵物好像在背後長了雙眼睛,頭都不回地反手一擡,劍鞘擋在匕首和後心之間,兩相撞擊,激起一朵火花。
青年動作不停,擋下偷襲後旋身踹開身後的黑影,側身的同時借變動的姿勢避開叢林中無聲射出的透骨長針。
抓住短暫的閃光,青年騰身之後猛地加速,在空中丢開礙事的劍鞘,以迅雷之勢撲向射出暗器的敵人,
在他身後,是在還沒來得及露面就被打得失去意識昏迷倒地的黑衣人,和斜插入泥裡的劍鞘。
無光的叢林裡,兩團黑影糾纏在一起,時分時合,如同兩道無聲但破壞力驚人的旋風,所過之處殘枝落葉震顫不止。
邵衡擡臂擋下直沖他面門的一爪,反手抓向黑影的手腕想要廢掉他一隻手,
黑影不退反進,徑自把自己送入險境的同時用早就準備好的短匕直插邵衡腰腹,就等拉近距離後一擊緻命,
一寸長一寸強,邵衡右手的長劍貼着匕首摩擦而過,決心在自己的肚子被捅穿之前先刺穿黑影的心髒,
黑影視長劍如無物,隻側身讓開心髒要害,拼着被劍紮穿身體也要以傷換命,幹掉邵衡。
彼此針鋒相對,出手皆是步步殺招絲毫不留後手,可師出同門,互相之前實在太過熟悉,眨眼之間互換幾十招,誰都沒能占到便宜。
發現纏鬥下去隻是做無用功,黑影陡然發力,率先從戰圈裡抽身。
邵衡面無表情地看着那人輕飄飄落在黑暗中,沒有追擊,對危險的感知告訴他,這片林子裡不止有他們兩個,黑暗裡不知道有多少隻袖箭已經瞄準了他的要害,
他隻有一個人,想要把這些人都留下的話,必須要加倍小心。
或許是因為對局勢有着完全的掌控,黑影沒有立刻下令進攻,而是一步一步走出漆黑的樹影,站在了青年的面前,一口叫出青年的名字,
“好久不見,邵衡。”
邵衡眸中閃過一絲驚愕。
這道黑色的影子沒有帶面巾,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圓臉,圓眼,輪廓圓潤,五官柔和,歪着頭的樣子透出一股天真的稚氣,哪怕穿着肅殺染血的黑衣,初見之下依舊會叫人心生憐愛,下意識的放松警惕,
這張臉邵衡并不陌生,“沒想到來的是你,玄一。”
娃娃臉的黑影彎起了眼睛,臉頰上浮起淺淺的酒窩,笑意盈盈,歡欣喜悅得像是遇到了好久不見的摯友,“我也沒想到呢,好不容易做完任務,剛回幽冥間就聽說你叛逃了,氣都來不及喘一口就接到追殺的命令,生死不論。”
邵衡緊緊盯着曾經的同僚,想要從那張臉上看出點什麼。
玄一好像被邵衡刀子似的眼神傷到了,慢慢收起面上強撐的笑容,情緒逐漸低落下去,低垂的眼角寫滿了失落,傷心地歎了口氣,“我還聽說,玄廿也死了。”
語調裡溢滿了悲傷。
“……”
玄一望着不遠處矗立的黑色人影,目光中充斥着顯而易見的難過,“明明不久前我們還一起出過任務,他還跟我說,等我回來有事情要告訴我……為什麼,他會死?”
他直勾勾看着邵衡,似是疑惑,又似質問,邵衡,為什麼你沒有保護好他?
“……抱歉。”
“抱、歉……”玄一把那兩個字在嘴裡咀嚼,嘴角下壓,撇出不開心的弧度,“我回來的太遲了,幽冥間已經派出了追殺的死士,我追在他們後面,跟着你們留下的痕迹,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娃娃臉的死士瞪大了眼睛,眼底仿佛有水光閃爍,“我回來的這麼遲,都沒能見到玄廿最後一面,這一路上也一直都在擔心,擔心事情最後會變成我最不願意看到的樣子。”
玄一的聲音在兩人之間回旋,似乎一路上積壓在心中的焦慮和擔心終于找到了出口,一股腦向邵衡傾瀉而出,
邵衡沉默着聽着,繃緊肌肉,握緊手中的劍。
玄一向前走了幾步,走到距離邵衡更近的位置,“結果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望着邵衡輕聲地說,臉上是真心實意的失望,“你為什麼沒有死掉呢,邵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