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已久的死士單膝跪地，用冷漠呆闆的聲音傳達上級的命令，“統領大人，司長有請。”

“明白。看好他，别讓他逃走，也别讓他死了。”

“是。”

為了隐蔽，幽冥間有一大半都建在難以探查的地下或挖空的是山體之中，各個要道都設有明暗哨卡彼此呼應，裸露在外的部分隻是用來誘敵的餌料，

白影熟練的穿過繁雜交錯的密道，來到一扇緊閉的門前，屈膝跪了下去。

娃娃臉的死士垂眸盯着膝蓋前方地面上石磚的縫隙，他看上去和在外面的樣子大不一樣。

在山林裡，在烏船上，他慣會彎起眉眼，揚起笑容，或天真或無辜，哪怕把笑臉當成假面掩蓋真心，透過假面，總能感受到洩露出的一兩分真心，

然而此刻，他斂起所有的表情，連假面也一并丢掉，在臉上擺出上位者最愛的冷漠和空白，

密道裡昏黃的火光照不亮前行的路，不夠明亮的焰火帶不來光明，隻會助長本就猖獗肆虐的陰影。

白影靜默地在心中數過幾十個呼吸，門後傳來兩聲輕響，這是司長在召見。

無聲地推開并未上鎖的門，他膝行上前，在衣料和地面窸窣摩擦的細碎響動中行入一個同樣昏暗的密室，

厚實的屏風擋在白影的面前，即使此刻擡起頭去，他也什麼都看不到，隻除了屏風上一道影影綽綽的投影。

“白影。”

屏風後，有人喚他的名字，低沉的男聲在屏風的過濾下失去原有的音色，空泛的不似人聲。

白影斂息收神，恭敬地回答：“屬下在。”

“劫殺楚家楚辭的任務，是你負責的？”

上位者的提問不緊不慢，不帶愠色，白影卻不敢有絲毫遲疑：“是。”

“說來聽聽。”

“是。屬下在青石鎮劫殺叛逃死士邵衡失敗……邵衡一路向南潛逃，在江南同楚辭彙合……二人同乘一船前往青軒畫坊……屬下得知消息後在江面設伏……邵衡反抗激烈，幽冥間折損數人……青軒畫坊介入……楚辭逃脫，隻抓住了邵衡。”

白影深深地彎下脊背，把自己壓進塵埃裡，額頭抵着冰冷的地面，“屬下辦事不利，請司長責罰。”

“确實不利，打草驚蛇不說，還沒有殺掉楚辭。白影，我提拔你當影司的統領，是看中你的本事，你太讓我失望了。”說着诘難問責的話，司長的語調卻沒有太大變化，平鋪直叙的聽不出半分情緒，“任務失敗，你該知道幽冥間的規矩。”

“是。”

“很好，”屏風上的影子晃動了一下，似乎很滿意白影幹脆利落的回應，“好在，不是一無所獲。你說，你在追殺邵衡的時候，發現邵衡和楚辭在一起？”

“是，屬下親眼所見。”

“……我自然是信你的，”短暫的沉默後，屏風上的影子又是一陣晃動，“白影，你是我最信任的手下。既然人是你抓住的，那之後的審訊也同樣交給你。他到底是怎麼和楚辭勾搭到一起的，都洩露出去什麼情報，事無巨細，都給我問清楚。”

“是，屬下遵命。”

“還有，在我允許之前，他必須活着。”

“是。”

“這一次，别再讓我失望了，下去吧。”

“屬下告退。”白影如來時那般膝行着後退至門邊，又是一個深到地裡的叩首，關上門，從頭到尾都低垂着頭，姿态恭敬又卑微。

屋内，一直沒有露面的幽冥間影司司長隔着單向的屏風望着黑衣的死士乖順的倒退出門，微阖的眼底閃過一抹幽光，

不過是一介死士而已，比奴隸還不如的東西，竟然也想、也敢違背主人的意志，

就算僥幸逃脫一時又怎麼樣，搭上了楚家的貴女又怎麼樣，終究逃不出幽冥間。

至于白影，有死士訓練營裡嚴苛的洗腦在前，又有無解的“纏心”之毒控制，在把人提拔成統領之前他也曾詳細調查過這個死士全部的過去，包括他經受的訓練，完成的任務，

他執掌影司至今已有十餘年，隻出了這麼一個邵衡、

不，眼下正是關鍵時候，他應該更謹慎些。

男人輕拍掌心，一道黑影應聲現行，跪在他的腳邊，“張玄，你派人去江南把事情再查一遍，然後親自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