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夙啟豁然睜開墨瞳,入眼的是一方金絲絨幔帳,乃是熟悉的布局。
他撐起半邊身子,倚靠在榻上,隻手撩起紗帷,透過半開的窗牗,望進濃稠的夜色裡,無風,也無她。
胸腔中萦繞着一股失怅,瞧不清面容的女子夜夜入夢擾清幽。每次的夢支離破碎,卻又如身臨其境般。夢中女子不知是誰,他分明感受得到夢境中的她,牽動着自己的情緒,她竟讓他如此在乎。
一串佛珠從單薄的衫子中顯露出來,落在他眼裡。檀木質散發着清香,一顆煩亂郁躁之心漸漸平息下來。
忽而想到那日自古緣寺離去之際,寂圓大師的一番言論,别有一番深意,看樣子他是該去趟古緣寺了。
被不算美圓的夢驚醒,君夙啟此刻也沒了睡意。借着灑進室内的月光,睨了眼置在牆角根的更漏,卯初,曙光未曉之時,距離朝食時分差不離幾個時辰。
君夙啟兀自起身,喚來人洗漱,随後去西苑晨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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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幾上擺着兩份匣子,裡頭皆是裝的龍/腦/丸,不難分辨出它們皆是出品同一家藥坊。
“對不上。”縛愉搖搖頭,凝睇着如菽般大小的丸子,半晌道了這麼句。
素靈:“姑娘,可是發現還有什麼不妥之處?”
“重量對不上。”
帳冊上頭記着縛蓁蓁是采買了兩錢龍/腦/丸,這樣一看顯然對不上數。案幾上的明顯多于兩錢的份量。
記簿之人不會出現差池,縛蓁蓁的确隻購買了兩錢,除非她另在别處采買了些。可她那日的行蹤隻去了那兩處地方。
就在縛愉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瞥見素靈在一旁操弄着銅權,上邊的克數乃是五錢,她眸光微頓,腦袋裡閃過一抹靈光,快到讓人來不及捕捉。
縛愉見素書提着食盒入室,索性不再苦苦思索,将此事暫時擱淺到一邊。她命素靈收拾好案面,淨過手,用起晚膳。
國公府苡靜院。
縛蓁蓁聽着小厮彙報縛愉今日行蹤,聽完後她眉頭微蹙,又說不出來哪裡透着不對勁。“你說她在睢愉齋待了一柱香的時間?”
小厮張三回憶着今日的細節,斷定道:“對的,縛大姑娘自夙王府出來,驅車去了睢愉齋,從裡出來時跟着的藍衣侍女手中捧着好幾件古玩。”
縛蓁蓁聽到古玩二字,心間籲了口氣,但願是她多想,縛愉怎麼可能會察覺到她在衣裳裡做了手腳,即便她有所發迹,藥盛堂斷不能洩露買主的采買信息。況聽聞藥盛堂幕後之人台硬,皇家都需讓三分。
她不過是放入些那物兒,日常貼近肌膚,緻其皮膚瘙癢罷了。為的不過是想讓縛愉出閣之日推遲些。
小琴端着托盤進來,縛蓁蓁看了眼擱置在上邊的杯盞,未防止藥涼影響藥性,便配着副蓋碗,覆在碗沿的蓋碗未掀,先聞其中苦澀味,當下引得縛蓁蓁眉頭微緊。
複而她莞爾一笑,深深觑了眼匍匐在地的張三,悠悠道:“行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自是無需本姑娘提醒吧。”
有些人面上笑意晏晏,話裡行間流露狠毒,用笑面夜叉來形容,再是貼切不過的了。
張三連稱明白。
他的殷勤勁兒引來小琴的一眼,微不可察。
縛蓁蓁輕輕擺擺手,“下去吧。”
待聽着張三的腳步聲漸遠,小琴這才上前出聲道:“姑娘,該喝藥了。”伺候着她替其掀開蓋碗。
濃的發稠般的黑汁,讓人味蕾感敏度增生,嗅覺上引得縛蓁蓁一陣作嘔。
小琴勸慰道:“姑娘,奴婢備了蜜餞兒,藥需趁熱喝。”
縛蓁蓁端起藥碗飲盡,撚起一顆蜜餞,甜膩在舌尖化開,壓去口中澀意,她内心頓生凄楚,打小便是病痛纏繞,湯藥不離身。更是因為如此,上府求親之人區區之衆,皆是些歪瓜裂棗、品階低下的人。
她不甘,縛愉一回京,臭名昭著的,憑什麼會被聖上看中,從而許配給夙王叔。她思慕夙王叔多年,憑什麼到頭來是那個粗使女得了好處,内心曲扭猙獰,不甘溢滿胸腔。
“啪嗒”,藥碗與案面重重的碰撞,可見放碗之人的憎怒溢于行表。
殘餘的藥汁迸濺到縛蓁蓁手背上,小琴會心的拿着秀帕替她擦拭。
帕子被烏黑汁染髒,縛蓁蓁低頭瞥見侍女手中的髒帕,想得前些日子在大街上遇着的張毅,眸裡閃過精光,計上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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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縛愉記着嘉善公主邀約,早早起來,由着素靈替她梳妝打扮過後,用了早膳,讓素書帶上這幾日趕出來的荷囊,一同出府去往公主府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