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縛愉險些陷入一葉障目之境,目光被案上一沓銀票吸引住。
“燼叔,可識得銀票上頭的樣式出自哪家錢莊?”
這銀票她見所未見,可以肯定的是絕非來自縛氏錢莊。
紙版上的樣式與京中各大錢莊雖有所出入,饒是如此,黃燼依舊一眼看清紙币的來路。隻因皇室發行的貨币,印發時有一道獨特的工藝,使得皇家貨币獨具一格。
“此銀票乃流通于皇室間,縛姑娘仔細看左下角,對焦着光線,必瞧得出有一'貢'字。”
縛愉視線從紙币上移開,直問道:“燼叔,依你所言,能擁有此等銀票的,有且隻有皇室成員,是麼?”
黃燼沉吟片刻,道:“按理來說,是縛姑娘所理解的這般。隻不過通常有皇室印發的貨币流于民間,又流轉到各大錢莊,最後在繳納國稅時,這些皇室印發的銀票又再度會被收歸國庫,如此往複。”
論說皇室銀票在流轉期間,到誰手中皆有可能。一個丫鬟手裡頭有皇室銀票,可能是主子給的,這沒什麼奇怪的。
可縛蓁蓁并未出嫁,戶下的幾間商鋪,皆交由母親掌權打理,其中的收入自是先替縛蓁蓁攢着當嫁妝。而她每月支出的月銀,也都來自縛氏錢莊,這皇室印發的銀票又是如何到她手裡頭的?
黃燼出聲問她可是有什麼其他疑慮,縛愉斂下所思,輕搖了搖頭,事情有些繁瑣,有些細枝末節可能是她現下忽略了的,她還須在得想想。
縛愉看向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似是有話不便開口,隻問他是否還有其他事相言?
“其實是這樣的,聽聞縛姑娘曾有護養過一株帥棋,恰夙王府上也有株,長勢甚為喜人。隻不過前兩日淋了些雨,如今見着倒有幾分不如前些日子般生機。若縛姑娘這廂處理完,能否随老奴去看看結症之處。”
“燼叔您前邊帶路。”縛愉記得昨日将如何護養帥棋的法子寫在紙上,交與君夙啟,難道他沒有将方法告知花匠?
黃燼出言打斷了縛愉短暫的思索,她回過神,歉意問道:“燼叔,您方才說什麼?”
黃燼又将話重複了遍,說是她需要什麼工具盡管開口。
縛愉應允,順勢打量着這一方花房,不大卻各式花具備齊全,全歸攏在博物架上。室内隻養放一株帥棋,紫砂橢圓式花盆正對着兩扇格栅門,日頭淺淺透過窗棂探進花房内,赤日暈浸着花株。
見着如此畫面,她輕歎一聲,走到置放帥棋的案前,伸出手将花盆捧過,擇了旁處蔭蔽地安放。
縛愉凝着焉耷的枝桠,輕搖了搖頭。
“你作何搖頭?”一記沉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縛愉回首,燼叔早已不在花房之中,而眼前的男人不知到這多久了。
她俯身過行禮,回眸往花盆方向掃了眼,回道:“殿下,昨日我眷寫給你護養帥棋的法子,是沒來得及用上麼?”
不然這帥棋如何還放置在日頭下曝曬?
君夙啟聽到她這番話,眸底一片郁沉之色。他昨日早已差人将護養法子送到府上,并傳話給花農依着上頭方法照料。
縛愉未曾察覺到他的神色,思緒仍停留在花上。“一般的花房采光條件要求極高,可帥棋性喜涼,雖秋日日頭不比夏季炙熱,卻也是幹熱的。”
話畢,久久未得到回應,她欲要開口,銀谷挾着小厮裝扮的一人而來。
銀谷将花匠押倒在地,粗聲禀道:“爺,人帶來了。”
顯然花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在屋裡睡的正香,豈料一把被人從床上拎了衣襟帶到花房。可他再糊塗不清,在看到府上主人時,瞌睡也吓沒了。
但他還不明白自己錯在哪,以為是自己偷懶,耽誤了照顧花的時辰,伏地連聲求饒。
“昨日交與你的護養法子,你沒按着上頭來?”銀谷望了眼主子爺,神色莫辨,他卻明白主子是發怒的前兆,對着花匠厲聲斥問。
縛愉立在一側,看着這場面,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花匠陽奉陰違,且失職。
花匠舌頭如同打結般,結巴難開口,在銀谷一聲怒吓下,什麼都說了。
原是他知曉這方子出自一女娘之手,覺着料理技法根本是胡謅八扯的,他養過成百上千種花,自诩無人比他還懂怎樣照料花。
當他哆哆嗦嗦說完自己将那宣紙投入油燈中,焚燒燼灰時,室内一片靜寂。
最終得了男主人令,将花匠遣出府。
銀谷劈暈囔喊求苦的花匠,将人扛出去時,心底嗤笑他得寸入尺,主子爺已從輕處罰他卻妄圖得了便宜還賣乖。
良久,君夙啟視線沉沉籠罩着她,“它必須給救活。”
縛愉這一刻竟感受到濃濃的壓迫感,她險些忘了眼前人是馳騁戰場、揚威域外的戰神。
在之前的幾次相處中,他在自己面前皆有所斂制戾氣,這次情緒卻外漏。
縛愉垂下眸,心道看來這株帥棋于他而言,再是重要不過的。來時她聽得燼叔隐綽提及,這花是極為重要的人贈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