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高腳燭台上紅柱泣淚,燭影婆娑,襯得屋内一派暖意。
隻是新婦此刻内心備受煎熬,并不暢快。
素靈端了熱茶進來,面上極為難看,不等素書問發生了何事,就全倒豆子般倒了出來。
原是素靈去給姑娘添茶水,路過前廳,聽得有人議論京中竟有賭坊私自開盤,賭夙王殿下能否渡過今夜。這事兒被聖上知曉,龍顔大怒,即刻派官兵查封了賭坊,後牽扯出賭坊背後的人乃是玉茗堂的産業。
夙王如今中毒昏迷不醒,可是玉茗堂的手筆,如今來這一出,不就是在挑釁朝廷。可素靈卻不太關心這些,也思量不到這一步。她隻知大部分人都押了夙王會喪命,衆人都明白的事,她家姑娘為何就糊塗,若殿下醒不來,姑娘就得當一輩子寡婦了。
縛愉靜靜聽完她說的話,也知素靈為何氣憤。
教她如何不明白,可殿下是因自己昏迷不醒的,若連她都趁其深陷囹圄,抛棄他離去,可謂絕情冷酷之人。
“你倆今夜輪流守值,明日是入府的第一日,精氣神可不能缺了,免得落人口舌。下去罷。”
素靈率先離去,縛愉叫住素書,囑咐她天氣轉涼,多添件衣裙,莫要感染了風寒。
“喏,奴婢知曉了。”
素書回了話,緊跟着出了屋,便見着素靈在抹眼淚。原要歎氣頓時斂了氣息,寬慰她道:“素靈,夙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會醒來的,你快去洗把臉,可不興哭了。娘娘這兒我先守着,等下半夜你再來替我。”
素靈嗓音哽咽,欲要再說些什麼,對上素書堅定的目光止住了口。
夜愈發肅靜起來,素靈睡不着踱步至绛筠苑門口。
素靈往門的方向瞧了眼,問素書:“殿下來了麼?”
現已戌時,素書輕輕搖頭。
素靈硬要守在屋外不走,素書沒有法子,她心底也放不下娘娘,隻好同她一起候在外頭。
縛愉将外頭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掩下眼簾,心頭掠過萬千重世事。
不知過了多久,屋内靜悄悄的隻聞燭火燃着的噼啪聲。
一聲。
兩聲。
聲聲敲落在縛愉心頭。
龍鳳呈祥蓋頭被掀起,縛愉緩緩擡起頭來,清明的雙目對上一雙如黑曜石般澄亮的眸子。
來人一襲绛紅金繡鑲邊錦袍,腰間束着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縧,墨發高束于紅冠當中,襯得人容光煥發,眉眼間不見一絲病态。
她眼睫微微顫了下,随即笑意灼灼,“殿下,你無恙了?”
男人直勾勾盯着她,眸中不明情緒翻騰着,恍若隔世的人兒端坐在紅衾榻畔前,少女明豔的容貌如前世那般别無二緻,眸光潋滟間,盈盈笑意漾在嘴角。
十年。
時隔生死十年終見她對自己展露出笑顔。
密匝匝的思念融在心窩裡。
此時此景令君夙啟一時恍了神。
見男人盯着自己不曾言片語,縛愉以為他剛醒來,神識不甚穩,大抵不知自己昏迷了半月。
她輕輕握住君夙啟拿着稱杆的大掌,從中取出物件放到一旁的紅漆托盤中,又回身将他扶到一旁坐下,将他中毒昏迷後發生的事說與他聽。
一刻鐘前,君夙啟自他的寝殿中“醒”來,原來這具本體的生命已經被毒物奪去,現下操控着這具身軀的是前世君夙啟的靈魂。
醒來後前塵往事不斷湧入腦海,君夙啟覺得此事荒謬,喚來錯愕的小厮問過日子,自己确回到了與縛愉大婚當日。
院落裡處處懸燈結彩,君夙啟踩着虛浮的步子來到绛筠苑,腳步驟然滞住。
守候在門外的素書與素靈見到王爺安然醒來,面色一喜,正要行禮卻被君夙啟用眼神止住,示意讓她倆退下。
待侍婢離去,君夙啟在門外伫立半晌,緩緩擡起寬袖下顫抖的手,輕輕推開那扇雕門。
室内場景皆與前世别無二緻,唯獨當下心境大相徑庭,有着雀躍與期盼,以及一絲懼意。
步子走的極其緩,終是到了端坐喜榻前的人兒跟前。
懼意攀升。
唯恐眼前隻是黃粱一夢。
大掌被一雙柔荑握住,尺寸不一的掌心相對,源源熱意導向肌膚。
掌心的溫熱,讓君夙啟察覺眼前這一切是真真切切的,并非所謂夢境。
民間曆來有借屍還魂之說,如今看來自己倒是體會了一遭,前世靈魂附在後世自己的肉軀上。
既已知未來會發生何事,他斷不可讓重蹈前世覆轍。
身側傳來關懷聲,君夙啟斂下眼底的幽光,反手覆住眼前人的柔弱無骨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