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靈将計管家請了進來,觀其模樣摸約四十來歲,倒是比前任黃管家年紀還大上些,縛愉前世記憶裡不曾見過這位新管家。
看來今世有些許事發生了細微變化,照眼下事态發展,不知她未來的命運能否改變。
“娘娘,奴才名為計息,是一月前新進府的管事,奴才奉王爺指令,将府中庫房的鑰匙交給娘娘。”又将府中情況相告,“這是奴才入府來一個月的賬簿,請娘娘過目。”
素書從他的手中接過匣盒與賬簿,縛愉微微一笑,“勞計管家費心。”
“娘娘如此說可折煞老奴了,隻是娘娘身為殿下親近之人,恕老奴直言,應當體恤殿下,可不要為了一己之私,誤了殿下前程。”
縛愉聽完一頭霧水,他話裡有話,矛頭句句指向她。無辜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待他離開後,縛愉讓素書去打探這人來曆。
素書打探消息回來,向縛愉禀報,原是這計管家是先皇身邊的人,先皇駕崩後,他一直跟在賢妃身邊,後夙王府中的黃燼管家遣出府,計管家就被派到這來了。
原來背靠先皇與當今賢妃,難怪言語間半分顔面不給縛愉留,是料定她将此事禀了殿下,殿下不會拿他如何麼?
“黃管家是因何緣由遣送出府的,素書,你可有探得消息?”縛愉向君夙啟問得此事時,對方神情淡漠,說将人送往京郊别院頤養天年,她半信半疑,猜想許是犯了何錯。
果不其然,黃管家管府不力,縱容他的侄兒差點毀了殿下珍視的一株帥旗,又替他的侄兒求情,殿下才将他遣到别院。
縛愉想起曾因帥旗萎靡一事到過王府,似是因花匠渎職,再次入府時,她便沒見過黃管家了。
“他的侄兒如今在何處?”
“人已經死了。”
素書似乎有意在避重就輕,縛愉身邊的人,又如何看不出來素書有事瞞着自己。
“素書。”
素書不敢有所隐瞞,将院外傳的那些言論相告。昨日張三也就是上任黃管家的侄兒,勾結外人透露娘娘對核桃過敏一事,被殿下賜毒酒。
張三怎麼會知道她核桃過敏的事?腦海裡閃過一幀畫面,記起自己曾在王府用糕點時,恰好對一侍女說過,看來張三是那個時候偷聽到的。
縛愉現下明白計管家一開始為何對自己抱有如此大的敵意,或許認為是她向殿下吹的耳旁風,叫殿下将人給處死。
想來如今整個府裡的人都認為她蛇蠍心腸,不過,這些下人對自己看法如何,她不甚關心,畢竟日後自己是要離開王府的。
反倒是君夙啟行事殺伐狠戾,頗為讓縛愉心寒。黃管家盡心服侍他十幾年,說将人遣走就遣走,就連與黃管家唯一有血脈相連的張三,都能毫不猶豫說殺便殺。
不過君夙啟的做派她不是早在前世記憶裡領略過了麼,内心為何還會感到痛楚難耐。
這兩日沉浸在他制造的蜜漿裡,險些讓縛愉好了傷疤忘了疼。
縛愉倚窗望去,苑裡有磚石甃砌瑤塘,她記得前世記憶裡,這處盡植荷蓮,近岸處種有海棠花,春夏之交,雜花相間,頗像一幅繡錦圖。
眼下快要入冬,窗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起瓢潑大雨,落入眼底的景色盡顯蕭條黯淡,連着縛愉的心也往下沉。
肩際微沉,身上被罩上大氅,衣物沾染主人的冷木香,熟悉的氣息萦繞周身,縛愉垂眸凝着綢料上的點點深色,指尖輕輕拭去水漬,斂眉不語。
視線掃過檀木案幾,上邊放着幾冊賬簿。
“囡囡身邊可有信得過的嬷嬷?”
身後傳來男人清淩淩的聲音,打破這一室沉寂。
“張嬷嬷是母親的陪嫁嬷嬷,她信得過。”縛愉轉身剛要行禮,被男人攔住。
“府中之事瑣碎,勞心費力,需辛苦你了。若有不懂處,問你身邊的嬷嬷便是,計息乃賢妃的人,他曾是先皇的人,若有使你為難的地方,莫要與他起沖突……”
“殿下,臣妾知曉了。”縛愉打斷他的話,其中利害便是他不說,她也明白,斷不可能拿這等小事煩他。
君夙啟聽出她淡漠的語氣,眉頭微擰,知她誤會了自己,牽過她的手,神色鄭重:“我是怕他們對你不利,萬不可自己胡思亂想。囡囡,你要記住,我要護的一個人,從來都是你。所以,定護好自己。”
若換作以前的縛愉,定深陷他的甜言蜜語中,可惜,她永遠回不到從前那個愛得他死心塌地的縛愉了。她勾起淺笑,“是,殿下,臣妾記住了。”
自他們大婚後,君夙啟察覺到她似有若無的與自己保持距離,中間如同橫亘着一道無形的阫。
“殿下為何這樣瞧着臣妾?”縛愉微傾身子,用繡帕擦拭着他鬓邊的雨絲,又喚着婢女去煮碗姜湯過來,
這個距離兩人靠的極近,縛愉杏眼微翹,靥生紅脂,動作間神情專注。前世他們之間近乎很少有像現在這般溫情的畫面,眼前這幕令君夙啟一時恍了神。
君夙啟垂眸目光直直落在她姣好的面龐上,半晌道:“你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縛愉心裡“咯噔”一聲,手間動作微滞,旋即又思及他不可能猜到自己有了前世記憶,擡眼瞟他:“殿下倒是說說臣妾哪裡不一樣了,若殿下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臣妾可不會善罷甘休。”
君夙啟微抿薄唇,注視着她,“冷淡,囡囡對本王有些冷淡。”
這放在以前,君夙啟是斷然說不出此番話的人,可作為重來一世的人,不想再與縛愉有任何隔膜,不想再放開她。
縛愉竟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一絲埋怨和委屈。卻聽到他這般說,又勾起前世悲傷的記憶。
他從來都不會知道,前世他對她有多麼冷淡、絕情,如今她面對将來要殺她的人,還能做到笑臉相迎,縛愉都為自己的演技拍手叫好。
眼下君夙啟還未恢複記憶,自己尚能與他周旋,前世記憶裡見多縛芊芊與自己虛與委蛇,她也應當學得幾分模樣。
縛愉止住擦拭的動作,捏着帕子坐回太師椅上,勾唇道:“殿下怎麼會覺得臣妾對殿下冷淡,臣妾愛慕您多年,如今終于嫁與您,身份有所變換,臣妾見到殿下隻是有些不知所措,許是因為如此,才讓殿下誤會了。”
“是麼?為何總将‘臣妾’二字挂在而邊,在我面前,可随性些。”
之前她可是總自稱“我”的,也極少喚他為“殿下”,如今卻越發生疏起來。
縛愉面色一僵,不成想他會說這般話,倏爾道:“臣妾想着怕被有心人聽了去,如今府内有他人耳目,還是守着規矩些好,免得落人口舌。”
“與本王在一塊,暗中有銀川他們守着,不會叫人聽去,囡囡不必擔心。”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