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甯宮外,沈清安立在遠處,長風将方才禦史台獄的事事無巨細的講給他聽,他淡漠的聽着,情緒不起。最後讓長風再走一趟,去了禦史台獄。
第二日晌午,姜蕪帶着一卷手劄去了華安殿,彼時沈清安正批閱着奏折。今日倒沒了雪,天空放晴,也有了暖陽。
華安殿四處開了窗,陽光撒進,和煦的吹着風,揚起沈清安的發梢。點點光亮撒落他身上時,仿佛铎了一層飄渺的金光。
姜蕪看得出神。他容顔極好,清清冷冷,從容雅淡,便是第一次見他,以為是浪蕩的登徒子,她也覺得他好看,不食人間煙火的好看。如今多了幾分謀算,運籌帷幄的掌控,是墜入凡塵的王。
她給自己斟了茶,在外間坐着,等沈清安忙完。等的時間長了,她四處走動,見書架上放着幾本蒙了塵的書,心道宮人也太不仔細,要讓掌事嬷嬷見了,定少不得一頓責罰。
于是帶着好奇心散了灰塵翻開,隻肖一頁,她頓住了,怔愣在原地,蹙眉看向沈清安的方向,又趕忙将書頁合上,佯裝不知情的樣子回到座位。
她的日錄怎麼會在這裡?
幼時她時常将自己的見聞轶事誇大其詞的編纂成書,收錄日志,曾經還妄想過成為一代文豪,叱咤風雲。隻可惜中道崩殂,豪言壯志被扼殺,早早的入了宮,日錄的事也被抛之腦後。
隻是她的日錄怎麼會在沈清安殿中?
她凝惑的若有所思,垂首思索。
難不成……
她大膽妄想,難道沈清安也是她的書迷?
如此一來,沈清安說不通的幫她也有了解釋。畢竟當初她的日志也曾風靡一時,盛名京都。
但随意的讓著作蒙了塵,簡直過分!有礙觀瞻!
沈清安放下最後一本奏疏到姜蕪跟前,餘光瞥向書架,若有若無的笑意席卷。近些日子,他似乎心情頗好?
姜蕪管不得太多,将手劄拿出,呈上沈清安,言歸正傳道∶“我查過了,王之昌隻有一個兒子,如今鎮守邊關,是先帝親封的平西将軍。”
沈清安知道王存召,他即位三年中,王存召立下過不少戰功,穩定邊關局勢,也讓大夏國退居關外,不敢冒犯。
“此人英勇非凡,且正直磊落,不似相輔深不可測,攻于算計。”姜蕪的話提醒着沈清安。
他也想過将王存召招攬旗下,隻是王之昌态度晦暗不明,忠于朝廷,而不是皇權。王之昌是個老狐狸,他心知肚明,左右權衡利弊。而王存召卻是個死性子,實心眼,隻有保家衛國的淩雲志,不屑于朝堂争鬥。
在他眼中,皇帝也好,太後也好,總歸是皇家人,天子門下。他疲于算計,正好父親有意讓他遠離朝堂,順勢而為的去了邊關,立下一樁樁戰功,也算實現了他保衛家國的心願。
沈清安道∶“是不錯。不過他如今鎮守邊關,忠于皇室也好。他眼中有百姓,不論将來屬于哪一陣營,都能護好一方城池,朕,放心得過。”沈清安煞有惆怅的說。
他倒是想将王存召招入麾下,隻是人家根本無視其中深意,隻随他父親般中立不倚。
時間久了,沈清安也随他去了。隻是一顆潛在的威脅立于心中,若有一日脫離掌控,他會毫不猶豫的鏟除。
姜蕪沒在說什麼,将手劄收起。
“今日早朝,不少官員遞了折子,祿米蘇木折俸的事,該有個了結了。”
姜蕪聽說了,因崔元浩的死引起衆怒,朝中官員不滿祿米蘇木折俸,尤其是在京都富商拒絕收購之後,囤在家中的祿米和蘇木無用,既賞不了下人,又棄之可惜,不如白花花的銀子實在。
“陛下不如按計劃行事?”姜蕪道。計劃雖險,一旦成功将折損太後黨半壁江山,而且,國庫空虛實在等不得了。
沈清安道∶“需得改變,出了點意外。”
姜蕪頓生危機,難道被太後識破?她問∶“可是太後一方阻撓?”
“邊關出了事,李之高畏罪潛逃,如今下落不明。”沈清安說,手中的茶盞懸在空中,又被放下。餘韻散去,茶盞冰涼。
“邊關?”姜蕪驚出聲,三十萬軍饷和軍糧,邊關将士等不起,邊關百姓等不起!南方戰事雖不如北方吃緊,但靖邬國之心,路人皆知,想取而代之,占領中原遼闊之地。
“軍饷和軍糧可有抵達邊關?”姜蕪急切問道,此事不僅關乎邊關了,更關乎國祚能否安穩。
她幾乎急出了汗,如今她是明明白白的擁皇黨,太後的眼中釘,尤其是沈清安借她之手除了淨月和安如海,收回漆相兵權後,太後一直想尋機會除掉她。
現下又出了這檔事,太後對她積怨更深,這倒不是她主要害怕的。她怕邊關将士對皇帝怨恨,百姓對皇帝失望,繼而成為太後手中利刃,揮刀指向他們。
邊關亂,靖邬國趁機攻入,此等場面,她不敢細想,隻覺得懼怕。
内憂外患,國家危矣。
沈清安道∶“李之高貪墨二十萬兩潛逃,到達邊關時隻剩十萬兩白銀,軍糧一半被李之高售賣,一半中摻雜了沙礫,據曹冒善來報,一來軍糧不足以支撐,二來将士難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