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安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先生不必說了,我心中有數。天蠍子的毒強橫,留後,也隻是給母子帶來災禍。”
會從他體内遊轉到母體,再到孩子。
無解。
他站在開頭,知道結局,不去掙紮。
善良些,不要禍害别人。
沈清安如是想。
黃藥師還想再勸,最終被沈清安死寂的眼神打敗。他走南闖北幾十年,江湖風風雨雨見得太多,獨沒見過這樣的眼睛,死氣沉沉,經不起漣漪,甚至看不到悲喜。
他在想,眼前的少年有過讓他留戀的事嗎?有過讓他不顧一切想抓住的人嗎?
江湖是轟轟烈烈,至死不渝;皇城是暮氣沉沉,壓抑着人的本能,直到死。
黃藥師走前朝長風取了血,做下一次藥引。
時間過去三日,姜蕪雖然憑借着出神入化的人皮面具奪過了追捕,但又面臨着沒錢難行半裡路的窘況。
她原本留了去兖州的盤纏,隻是千算萬算沒算到有此一劫。
林無隅被綁架了。
這讓姜蕪十分費解,他們所過之處,吃的住的乘坐的都是最便宜最節省的,穿的也樸實無華,林無隅的華袍早換作路費銀子。她想不通哪裡出了問題,被匪徒盯上。
現在匪徒要她兩日内交一千兩贖金,否則就撕票。
姜蕪全身上下隻有五十兩,就算她去偷去搶也沒辦法在三天内湊齊一千兩。
真是一錢難倒英雄漢。她愁眉苦臉的想着辦法,焦慮不已。不然一走了之,不管他了。
姜蕪反思後,自己不能如此涼薄,林無隅是她朋友。
如此一來,哪裡去湊那一千兩?
以她的身手,去劫匪手裡救人,實屬難為她。她以一敵一,還要分人,以一敵百恐怕不行。
姜蕪苦惱的撓頭,愁雲慘淡。
劫匪,為何會猖狂到大街劫人,都不避人?
她遂招來小兒打聽,點了好些招牌菜式,才圖圖徐之,問道∶“那日我見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當街尋釁滋事,擾亂民生,這幾日怎的沒見官府貼出告示?”
一般來講,官府收押通緝都會貼出告示,以告民意,也算是種變相的述職。隻是許多官員依靠手中權勢,或是天高皇帝遠,也就省去了這一環節。原本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姜蕪這一問,小二大驚失色。
姜蕪覺得奇怪,拿出一錠銀子給了小二,遂才開口∶“小姐外來的吧,不知道也正常。”
小二收起銀子,壓低聲音說∶“薊州有句童謠,官官相護,官商勾結,官匪一家。我們這地兒,離皇城算不得太遠,卻也不近,就算想管,皇城裡的人也伸手不到這裡。
而且,薊州官老爺上面有人護着,根本不怕,下面又和當地富紳劫匪勾結,裡外一家人。我們對那土匪都叫做厚土老爺,根本不敢得罪。”
姜蕪驚奇,這薊州竟敢如此目無王法,薊州離京都不過千裡,還在天子腳下,尚且敢如此放肆,若是離得再遠些,豈不是要隻手遮天,再放肆些,是不是都敢觊觎皇位,造反了?
姜蕪不知不覺間為沈清安鳴不平,在她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站到了沈清安一側。
小二似是抱怨,卻不敢顯示出來,道∶“薊州苦政已久,那吳大老爺根本不管我們死活,隻要他良田萬畝,活色生香,哪裡管我們過得苦不苦,有沒有冤屈。”
吳縣令,吳有為,七品官。一個七品小官竟也能作威作福的耍起橫,可笑。
同時姜蕪也感慨大周形勢的艱難,這番下來竟也能感同身受的理解沈清安的不易。
姜蕪問∶“就算他手眼通天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将朝堂上下打理得幹幹淨淨吧?”沒人治得了他?
小二耷拉着眉頭,又怨恨的說∶“皇帝陛下即位三年,卻是個不作為的,任其發展。不光是薊州,光我知道的,周圍幾個州府,都蛇鼠一窩,一個品行,皇帝陛下遠在京都皇城,恐怕根本不知道這裡的情況,就算知道,可能也管不了。”
姜蕪疑惑。
沈清安雖權力處處受限,但三年來卻頒布下不少有益民生的政策,這些政策難道沒傳達下來?還是有人故意置之不理?
姜蕪想第二種可能更大,總歸是皇帝不可能親自探查,加之他們上下打點,如何作為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果真是土皇帝。
“再說那日姑娘看到的,隻收取點保護費,擾亂民生還算輕的。根本犯不上吳大老爺費神。要說過分的,隻要是厚土老爺們看上的,逢管是人是物,都得畢恭畢敬的供上。”
還是慣犯。
晌午時店裡忙活起來,小二也不多說,隻叮囑姜蕪萬事小心,千萬不可接近,輕則散财,重則喪命。
姜蕪暗歎,來不及了,已經攤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