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鸾和回刑部已經過了巳時。
那些平日裡避着他的同僚今日似乎非常熱絡。
“陸侍郎回來了?”
“侍郎今日真是桃花滿面。”
“可惜侍郎錯過了今日的朝食。”
“小姑娘眼巴巴地等了很久。”
諸位同僚也習慣了陸鸾和平日裡沒有表情的一張臉,說完就走了,要麼去前堂,要麼去庫裡,剛剛開了年,刑部的公務也積壓了很多。
陸鸾和腳下頓了頓,他的神色一向很淡,像是落了雪的空山,有一種歸于天地的寂寥。
半晌,他如往常一般去了書房。
陳尚書過來的時候,陸鸾和正在看下面官署遞上來的文書。
“慎之用過朝食了?”陳尚書下了朝會就回來了,不似陸鸾和被今上留下了叙話。
“未曾。”陸鸾和手裡的文書翻過一頁,似是問詢:“尚書過來,就是為了這個?”
陳尚書面上讪讪;“慎之何故如此一說,我來自是為了正事。”
“咳咳——”陳尚書确實想打探一下他對雲溶溶的态度,不過看着陸鸾和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他突然就問不出了。
不止他怵陸鸾和,據聞今上有些時候也很怕他……
“尚書不妨直言。”陸鸾和放下了文書,起身給陳尚書倒了一杯茶。
陳尚書不知道怎麼,有些惶恐。
“就是,慎之昨日說的要與我過一過去年下面遞上來的案子,不知——”
“尚書如若空閑的話,現在就可以。”陸鸾和垂眸,慢條斯理地磨墨。
陳尚書看着他绯色的官服下襯着如玉溫潤的手,那麼一下一下,仿佛他的一把老骨頭也被磨了一遍。
陳尚書記起,陸鸾和在堂上審案子也是這麼耐着性子,生與死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别問問就是非常緊張!
好在燕遲過來給了陳尚書一個台階。
“慎之既然有事,我擇日再來。”陳尚書故作鎮定地說。
“擇日,何日?”陸鸾和的嗓音淡淡,仿佛隻是随意一問。
陳尚書直接郁卒了。
陳尚書一走,燕遲上前說道:“蘭先生回來了。”
“清靜山的案子有了眉目?”
“不知。”燕遲猶豫了一下,說:“蘭先生在雲姑娘那裡。”
此言一出,也許是燕遲的錯覺,他覺得郎君骨子裡的涼薄,愈是不遮掩了一些。
半晌,陸鸾和拿起剛剛擱下的文書,說:“他在哪裡,我不需要知道。”
燕遲:……
蘭伯庸回來最開心的就是雲溶溶了。
“伯庸哥哥怎麼去了這麼久?”
“清靜山的素齋說是一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好呀?”
“你不在的時候我天天都在想你。”雲溶溶眉眼彎彎的模樣,許是生得嬌憨了一些,說話都透出一股子軟軟綿綿的味道。
在刑部除了春花和林娘子她們,雲溶溶關系最好的就是蘭伯庸了,當時她來這裡的一路上,都是蘭伯庸在照顧她。
雲溶溶覺得他就像是阿兄一樣,對她什麼都很包容,知道她那個時候害怕,總是陪着她,給她各種各樣的玩意兒,甚至會哄她。
蘭伯庸已經不年輕了,他穿着一身寬袖的常服,不起眼的绀青色,隻是看他的眉眼其實看不出年紀,或者三十,或者四十,他有少年的書生意氣,也有塵世翻滾一遭的穩沉。
雲溶溶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了有匪君子這句話。
“我也很想溶溶呢。”蘭伯庸自袖裡拿出一個平安符,說:“保佑我的溶溶平平安安。”
雲溶溶很開心,她穿着綠色的襦裙,裙擺下的流蘇刺繡一晃,像是綠芙蕖在水裡漾開了,顫顫一株。
“謝謝伯庸哥哥,我很喜歡。”雲溶溶哄起誰真的就是不吝啬:“春有花,秋有霜,天有地而陰有晴,都不如我有伯庸哥哥。”
蘭伯庸很是開懷:“我有溶溶,也是幸甚至哉。”
孟兮在一旁看得啧啧:“當真父女情深。”
“伯庸哥哥才不老。”雲溶溶很是不同意這個觀點。
“你的伯庸哥哥老不老暫且不提,他把你當親生的這件事一點不假。”孟兮很是感慨:“可憐我和他共事一場,一個平安符都沒有。”
“少不了你的,都有。”蘭伯庸拿出了一把平安符,說:“這些你去發一發。”
孟兮看着一摞平安符,突然就覺得不值錢了。
“都是你求來的?”孟兮顯然不相信。
“隻有一個是我求來的。”蘭伯庸倒是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