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绯羅宮内的小鬟們一一點燃了椒房的紅燭,唯顔後冷着一張薄冷玉面,站立在風露階前的開敞中庭裡,看看地上如被灑落下的秋霜,回轉殿内重對着太子說道:“黃公公乃陛下心腹,臨入宮前,卻曾是本宮江湖生死一至交,”眼中霜華頓了頓,方道:“如今陛下以愛子之心,欲對我顔氏中人動刀,更甚者......”
皇後冷眸刀了太子一眼,歎道:“欲對嫡子動殺念,本宮若不遣一個知心知意的人看着,這天家後宮……豈非要大亂了嗎!”
“母後英明!”太子拂退皇後貼身使婢的手,低頭斂卻滿眸的算計,上前扶起皇後原搭在那使婢手背的手,放在自己手背上:“兒臣竟不知,黃公公乃是母後的人。”
顔皇後似是忽覺得被甚人冒犯了,極警覺地怒了太子一眼,道:“事以密成,萬事都教你這個藏不住事的太子知悉了,那天下人豈非人人盡知中宮的皇後心意所向了,如此本宮......還如何佐天子,掌鳳印呢。”
太子快步跟上皇後往内室去的腳步,忙緊着問道:“孩兒不敢置喙舅舅一家子的事,隻是那青州糧事,若當真翻了出來,唯恐是孩兒的性命攸關。”
“你舅舅素日裡清肅直書,将滿殿朝臣近乎罵了個通透,乃是個再孤冷不過的直臣,天子縱護子心切,必不會懷疑他的忠心,”皇後眉眼間陰翳的剪影終于冷下來,瞧了太子一眼複沉聲:“青州一事若确有其事,他必不會為你護短,置黎民于水火。”
“是以!”太子殿内終于跪下來,于内殿無人處哀哀求告着他的母後:“兒臣方才要來求母後做主!天下人不憐惜他們的太子,唯有母後肯憐惜兒臣一眼!兒臣!!!”
“地上涼,起來說話。”皇後護甲上新染卻的蔻丹蘸着黛藕荷般的紫色,一下下敲打在木質桌面上,冷道:“你這個聖懿太子的尊位,你父皇不會保你,可若是事涉人命案件,牽扯到當今太子的性命......他必也不會袖手旁觀,”
顔皇後沉着聲,冷眸微細:“你隻需當好你這個掌政太子,在你父皇跟前……故作萬事不知……必要時......皇帝自然會出手,為你解決一切阻礙你性命尊位的礙眼絆腳石,包括你的舅舅,”
皇後眸底深冷的孤寒恍然間令太子心頭劇震,聽完這話,方知曉母後已舍親弟而顧親子,将血脈恩情盡數抛卻,隻為了保下自己的性命與太子尊位,他震驚不已,忙重跪在地上又叩了一個響頭方罷:“兒臣謝母後天恩,母後......”
“你舅舅一條性命......足可息天子之怒,”顔皇後扶起太子,擡手邀他與自己對坐:“今日席間本宮對顔鹄一番試探,果然生有奇效,可見得顔氏上下一門父子......果真是齊心秉公,”慘然爆出一聲極冷的笑,卻說道:“欲置本宮這唯一親生的太子爺于死地,反目而不認親,那麼本宮......便唯有下死手了。”
“母後心中如何計議?”太子躍躍欲試,心中隐含着三分興奮地問道。
“白氏......非天子正妻,乃陛下當年顧念與那北域公主的情分,才許她一個貴妃尊位,如今人走茶涼筵宴散,她那姐姐......死而不得以複生.....”顔氏将小指尾部的蔻丹一轉,指甲蓋深入案底,直截地戳中後宮中一道密室機關,暗門頓啟,皇後卻沒有入内,隻是将此處展示給太子觀瞧罷了,重又拍了下機關,令那暗門合上。
少頃,于太子驚駭眸光中皇後啟口道:“殺一個與他們北域蠻夷有着血親關聯的白氏奴婢,天子不會動怒,可你若當真敢動你皇長兄,那便是取死之道......”皇後說罷,擡眸看了下内中暗門,隐約生笑道:“就如本宮绯羅宮中這道可藏金匿銀的暗門,陛下從不過問,隻要中宮的皇後手不染鮮血,這日子......便依然能夠端莊出一幅舉案齊眉來......”
夜冷,顔時将顔鹄安置在府門以内,将出府去欲尋大夫,巷尾卻撞上正端了一卷明黃旨意欲往宮外傳旨的黃公公,低眸施以一禮,便欲匆匆而别。
“顔大人——!”黃公公見了顔時背影,忙上前去蹲身施禮,叫得那顔時背影一僵,不得不轉頭過來以禮應對,卻見黃公公趨前低眉道:“天方放晴,日光尚且還躲在雲層裡不肯出來做工,顔大人這是要往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