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園林蔭道。

“我說小叔子啊，你大老遠的從西北回來還沒歇幾天呢，就來這兒看哀家，還帶來這麼多禮物……有心啦！小有子，給平西王看座。”

隆懿太後樂呵呵地坐在花壇邊兒上的石凳子上，太監林有昌相當有眼力價兒地搬了張椅子放在太後對面，低眉順眼道：“王爺請。”

楚慕坐下，端起石桌上的玉茶杯，笑道：“皇嫂，這本就是臣應該做的。臣久居西北邊陲，那個地方毗鄰西域七十二國，盛産各種珍寶、玉石、美酒、香料，臣尋思着皇嫂大約會喜歡，就擅作主張挑選了些，謹供皇嫂賞玩品鑒。”

“西域……”隆懿太後歎了聲：“好地方啊。想當年哀家尚未入宮之年，也曾幻想過去西域諸國逛一逛、遊曆遊曆，可惜沒那個福分。你說說，西域除了什麼美酒，什麼珠寶玉石，還有什麼好東西？”

“這個嘛，”楚慕猶豫了一下，才正色道：“還有一樣，是從西洋傳來的，在我大楚鮮有耳聞，但已經在西域流行開了。”

“哦？”隆懿太後感興趣地反問：“是什麼？西洋的玩意兒哀家看得多了，居然還有連哀家都不知道的？”

“Gymnastics，大洋國語稱作‘體操’，可以強身健體，振奮精神。”楚慕解釋道：“就好像我們國家的五禽戲、太極拳，隻不過人家的更成體系，更有利于全民推廣。”

“喔，原來是這種東西，我還當是什麼新鮮玩意兒呢。”隆懿太後失望地打了個哈欠：“這操長什麼樣兒？”

楚慕微微一笑，站起身來：“皇嫂如不嫌棄，臣為您演示一遍。隻不過……”他低頭看了眼自己這身寬袍廣袖：“要演練這新式操，臣得換身衣服。”

幾分鐘的時間，楚慕便從更衣間走了出來。隆懿太後先是随便看了眼，旋即認真了起來：“小有子，眼鏡。”

戴上眼鏡之後，她定定地對着楚慕這一身筆挺的西式軍裝看了又看，好半天都沒說出一個字。楚慕走到她面前五步内，“啪”地敬了一禮，難得正色道：“太後！”

“呦，瞧瞧！”隆懿太後忍俊不禁地以手掩口，笑得花枝亂顫，一邊笑還一邊對林有昌道：“你看看，咱們的平西王爺多精神啊！平時人家都說，咱大楚第一美男子非平西王莫屬，如今一看……哈哈哈，真是當之無愧，當之無愧啊！”

第一美男子平西王順利且完美地表演了他從西域“帶來”的西式體操，看得隆懿太後啧啧稱是。演練完畢，趁着楚慕擦汗的功夫，隆懿太後又道：“這操确實簡明易學，是個好玩意兒。你有什麼想法嗎？”

“臣确實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楚慕把擦汗的手巾随手一扔，一旁太監趕忙接住：“體操既然可以推廣全民，當然也可推廣全軍。尤其是京都禦林軍，多少年都沒打過仗，該活動活動筋骨了。皇嫂您覺得呢？”

“嗯。”隆懿太後的表情深沉了下去。她也起身走起步來，一邊走一邊說道：“皇上那邊兒，新政诏令已經發出去幾十道了吧？政治、經濟、文化、教育、技術……林林總總的，這裡頭也有建立西式軍隊的事兒，但也就提了一兩句，還沒什麼章程。一幫書生之見，能成什麼氣候？正好你來了，真是巧得很啊。你是最懂軍事的，而且還是自家人，西式軍隊的建設就交給你吧！”

“……太後，”卻沒想到，向來直爽如楚慕竟罕見的猶豫了。躊躇半晌，他才謹慎地壓低聲音：“臣是藩王，按照祖制藩王不得幹政。先帝仁慈，臣方得以保全，是故一心也隻有扶助皇嫂、扶助幼主，沒有别的心思也不能、不敢有别的心思。一旦臣直接參與軍政，且不說朝中禦史唾沫都能淹死臣，臣自己……也還想多活幾天呐。”

“你呀！”

隆懿太後笑罵道：“怕什麼？哀家讓你管軍政，哪個不長眼的敢說個不字！誰敢跟你過不去，那就是跟哀家過不去！”

“目前，我大楚南海、東北、西北、西南四處邊境均面臨外敵入侵，尤以南部為甚，近來更是與列強簽訂兩次不平等條約，舉國為之嘩然。大楚借鑒西洋之法已有二十餘載，于技術、物質層面不遜于列強，然則二十年來，屢戰屢敗，國庫日漸匮乏、民生愈發凋敝。由此可見，大楚之患，不在表而在裡……”

太和殿内，楚陵反反複複念着《請維新變法奏疏》的條陳，一邊年一邊慨歎：“就這麼簡單的道理，就這麼簡單的道理！《通海條約》簽訂二十餘年，竟沒有一個人敢對朝廷、對太後奏陳……士大夫應有的風骨呢？都被狗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