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佐藤千彰實在難以置信。面對大和号、富士号、源氏号三艘艦艇的圍攻,威遠号非但沒有趕忙叫來其餘護衛艦護衛,反而遣走了唯一的護衛艦白虎号,自己單槍匹馬地迎戰東瀛帝國三大艦艇!這是要找死嗎?
此時,日出、東升号正在圍追堵截青龍号,三山、重工号正在尋找“神秘無蹤”的朱雀、玄武号,白虎号顯然是奔着救援青龍号去的;但佐藤已經不在乎這些了,如今在他眼中,隻有威遠号這艘“遠東第一”才值得自己關心,于是接着三艘合圍敵方一艘之際,不慌不忙地向威遠号打出旗語、發出信号:
投降吧!人才可貴,東瀛扶桑誠邀劉管帶加入帝國海軍,并承諾威遠号三百名官兵安全無虞!
然而被圍困的威遠号始終沒有任何回應。廣袤無垠的海面之上,是一片令人心驚肉跳的風平浪靜,仿佛暴風雨降臨前最後的安甯。
忽然,威遠号的主炮口轉移方向,對準了離它最近的“富士号”——
等佐藤反應過來時,一切都已經晚了。富士号毫無懸念中彈,當即陷入火海之中;與此同時,源氏号的炮彈也一發擊中了威遠号側舷,威遠号也瞬時起了大火!
接下來,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側舷被毀的威遠号毫不客氣撞開成了海上死魚的富士号,發瘋一般向大和号撲來!佐藤千彰猶自發愣,大和号已經在清水大作的指揮下掉頭就跑,很快就和笨重的威遠号拉開了足夠安全的距離——
可還沒等他們高興起來,威遠号甲闆上不知何時多了好幾排小型火炮,而這些炮彈毫無疑問地、趁着大和号主艦逃竄之際,對準了負責斷後的源氏号。待大和号回援之時,源氏号也已遭遇重創,不得不退開數海裡,逡巡不前。
直到這時,佐藤千彰才終于反應過來:劉子昌這是吃準了自己想“生擒”威遠号,所以虛晃一槍先逼退大和号,然後再各個擊破。幡然醒悟的佐藤不再抱有幻想,厲聲喝道:“全軍聽令,不惜一切代價擊沉威遠号!”
“劉大人,咱們就隻剩最後一發炮彈了……”
威遠号上,陳恭神色沉重,緩緩摘下了軍帽。後方艦倉大火仍在熊熊燃燒,一地面目全非的屍體中間,剩餘為數不多的官兵圍繞着自家主帥,一張張被煙熏火燎的、年輕稚嫩的面龐神情或茫然、或堅毅,但到了現在這種地步,所有人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最後的準備。
劉子昌也緩緩摘下了軍帽。發髻散開,發帶落地,長發随着海風飄動着,襯得他那張濺滿鮮血的、蒼白的臉,如同一幅畫風奇異的水墨。隻聽他緩緩開口道:“全體将士聽令。”
“在!”官兵們肅然,齊聲應道。
“最後一發炮彈,留給‘大和号’。”劉子昌平靜道:“全速前進,撞沉大和!”
瘋了……楚國人瘋了!
這是佐藤千彰玩兒命逃跑時的唯一一個念頭。全速前進的威遠号如海上碩大無朋的幽靈,又如甩不開的跗骨之蛆,竟奇迹般突破了它本來該有的航速極限——又或者,可能隻是他自己的錯覺。巨大的艦體擋住了背後的源氏号,大和号不敢用自己“嬌小”的身軀與對方硬碰硬,逃竄之中也無暇反擊,甚至反被對方占了上風,接連中了幾發小型火炮。
“咚”的一聲悶響,一枚炮彈落在了艦艏上。艦艏乃軍艦最重要的命脈所在,一旦被毀,軍艦就基本失去了所有的防禦反擊能力,隻能任人宰割!佐藤千彰瞬間面如死灰,眼睜睜看着炮彈引線一點一點燃盡,坐以待斃——
然而,這枚炮彈卻隻是燃盡了引線,并未炸開。過了幾秒後,清水大作顫抖着聲音道:“……是啞彈。是啞彈!”
“天照大神顯靈了!”
“天皇萬歲!天佑天皇,天佑帝國!”
一片山呼慶幸之中,佐藤千彰不知不覺間,早已汗流浃背。隻有他明白:哪裡是什麼“天照大神顯靈”——恐怕是楚國軍方腐敗糜爛,以緻負責采購武器的官員連對這種要命的炮彈都敢動“歪心思”,以次充好,從中漁利!
——好端端的炮彈變成啞彈,這已經不是楚國第一次在戰場上犯下緻命失誤了;然而這一次,它卻足以改寫曆史。
威遠号射*出的炮彈雖是啞彈,緊随其後的源氏号,它的炮彈卻是實打實地擊中了威遠号的艦艏。意識到對方已經失去反擊能力的佐藤千彰,臉上綻開獰笑,面向威遠号的方向緩緩舉起右手,将手掌壓下:
“擊沉威遠号。”
下完這最後一道命令,他好整以暇地重新拿起望遠鏡,抱着一種欣賞藝術品的心态,觀看即将到來的、千載難逢的絕美風景。威遠号仍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向大和号駛來,然而雙方都清楚,那不過是慣性而已。
最終結局,早已注定了。
最後一枚炮彈擊中威遠号艦體正中之後,這艘曾經名震遠東的巨艦就此沉沒。直到海水沒過甲闆、沒過站在甲闆上的每個人的頭頂,竟都沒有一個人跳船逃生:
所有楚國官兵,就這麼簇擁在管帶劉子昌身邊,全體殉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