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反了天了你！把手撒開！”

劉成勇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拼命掙紮着想要掙脫，奈何對方隻一隻手便如鐵鉗般箍住了他，令他根本無法動彈分毫！氣急敗壞之下，他将一雙吊梢眼斜着瞪向對面，森然道：“你叫什麼？”

“陳危。”

沒想到這人答得甚是痛快。同樣冷冰冰的兩個字，和他的人一樣，僅僅是站在那兒不動就平白教人膽寒。

劉成勇果然不動了。他倒不是被這年輕人的氣勢給吓着了，而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他想起了陳危這個名字。

天機處乃天下第一情報及暗殺組織，由皇家統轄，其下門徒個頂個兒的都是頂級殺手，專為皇家、朝廷除去所謂不忠不義之輩：

實際上，這就是個為一家一姓排除異己的國家暴力機器。

民間所謂江湖門派不乏習武之人，可能勝過天機處門徒的卻世所罕見。然而就在一年前，有人竟在天機處的眼皮子底下，把朝廷一品大員、三公之一的太保鐘惠給殺了！

此人非但殺了鐘惠一人，當時天機處“乾字”三大高手集體出手圍攻，卻仍被此人殺死一人、重傷兩人，方才得以生擒之。據傳事後天機處閣主親自邀他加入，卻被斷然拒絕——

這刺客，竟然甯死也不為朝廷驅使。

這刺客，自然就是站在他眼前的陳危。

劉成勇愣了會兒，因為他實在想不到如此厲害之人竟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而這個連皇權都不放在眼裡的年輕人，居然替一個無名小卒出頭？！

太陽這是打北邊出來了嗎？

“陳兄，此事無須你出面。”沈夜北輕輕按下他鉗住劉成勇的手，給了他一個安撫式的眼神：“我來。”

劉成勇不明所以地在他倆之間看過來，看過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啥？你來？你，你，你要幹什麼！”

沈夜北沉默着上前兩步，直到快貼上劉成勇的身子才停住。劉成勇下意識想往後退，終究還是礙于臉面硬挺着站在原地：“狗雜種你，你别亂來啊！否則……”

“千戶大人，”卻沒想到，剛才還罵他“放屁”的沈夜北，此時竟服了軟：“該怎麼做，才能讓您消氣呢？”

劉成勇狐疑地歪頭看向他：“哈？”

沈夜北索性攤牌，聲音壓得更低了些：“我的意思是，下面這些弟兄可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千戶您想為難所有人，還是隻想為難其中一個人？若是後者，您又何必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劉成勇聽罷，斜眼獰笑道：“哦？聽你的意思，如果本千戶就想找你的麻煩，你待如何啊？”

沈夜北微微一笑，笑意未達眼底：“那就如您所願，随您處置。隻是大家夥兒已經在大太陽下站了整一上午，滴水未進，尋常人扛不住這個——讓其他兄弟們歇歇吧，該吃飯須得吃飯，該修整須得修整，否則出了什麼事端，卑職恐怕也平息不了。”

這話乍一聽去像是商量、懇求，可稍微仔細一想，其中威脅之意其實非常明顯。劉成勇雖然粗鄙，但絕非愚蠢，放着的台階又怎能不下？于是他獰笑一聲，高聲道：“老子心善，不跟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計較了。都滾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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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入鹿江大營以來，流犯們雖被編入新軍、原則上享有與其他兵士同等之權利；可軍隊這種地方，本就是魚龍混雜、烏煙瘴氣的腌臜之所，兵痞子們别的學不會，拉幫結夥、媚上欺下的肮髒手段卻是千百年來一脈相承，将老祖宗們留下的這些“光榮傳統”學了個徹頭徹尾、淋漓盡緻。也因此，出身卑劣、本就低人一等的流犯，自然也是處處受欺，到哪兒都擡不起頭來。

“這他媽都什麼……這飯菜都馊了！”

“飯量隻有别隊的一半兒，想餓死咱呐？”

……

一片鬧哄哄的混亂之中，作夥夫打扮的秦放趁機找上躲在角落裡默默幹飯的蘇玳：“哎，書呆子，怎麼沒見大哥？”

蘇玳半死不活地沖他擺了擺手：“别扒拉我，我頭暈。”

“裝什麼富家千金！”對着這位膽小如鼠且貪生怕死的蘇君，秦放可沒有半點尊重：“起來！我問你話呢，大哥怎麼沒在這兒？他都站了一上午了，還沒來吃飯歇息嗎？”

沈夜北當然沒來吃飯，也沒法來飯堂吃飯。

現在這個時辰，所有人都去吃飯午休去了。校場上空無一人，隻有他被“挂”在行刑台的十字形鐵架子上，整個人昏昏沉沉，幾近神志不清。

“大哥！”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活活被曬死的時候，聽到了那聲撕心裂肺的尖叫。秦放像隻走丢了的雛鳥終于見着親鳥一般，飛撲到他身上：“天呐！他們為什麼這麼對你？！”

“沒事……”沈夜北低垂着頭，聲音有些發飄。秦放急得直跺腳，恨聲道：“這群混蛋，媽的！我去找督軍評評理！”

說罷轉身要走，卻被沈夜北叫住：“你回來！”

許是說得太急了些，隻說了這三個字他便劇烈地咳嗽起來。秦放趕忙踅身回來，慌忙幫他順氣兒：“大哥，我也是怕你出事啊！你最近本就又病又傷，再這麼折騰下去怕是連命都沒了！我聽書呆子說了，你是不是又替那幫子混賬強出頭了？為了他們你值得嗎，啊？”

沈夜北虛弱不堪地勾起嘴角，在秦放看不到的角度抹開冰冷無聲的笑容。他非常緩慢地開了口：“以後，你會明白的。”

秦放虎着臉：“反正我現在看不明白！我說沈大哥，你現在這樣子，又不讓我去搬救兵，那你到底想幹什麼？難道就這麼等到太陽下山，在這兒挂一整天嗎？”

“我自有計較。”沈夜北輕聲道：“帶水了嗎？”

“……”秦放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還行，腦子沒被曬傻，還知道渴呢。帶啦，就知道你渴的要死！”

半杯水下去，沈夜北感覺自己飛走的三魂兩魄回來了幾絲兒，也終于有了說下去的力氣：“好了，不喝了。剩下的倒我頭上。”

“什麼？！”秦放震驚道：“大哥你沒事兒吧？我剛才摸了你腦門兒，沒發燒啊？”